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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鷹沒想過路人居然會問這種問題。

青年原以為她會先解釋司空靈與月凝神醫的關係,想來是自己太天真了。

他根本不該指望這女孩能有靠譜的時候!

「我說,昨天晚上你和潔茵沒有打出什麼……」

「沒有!」殘鷹面無表情的截斷路人即將出口的「愛戀」二字,語調難得地有著急躁和怒氣。

雖然被殘鷹兇了,但路人覺得這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類會有的反應,所以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再怎麼說,妖精都是相當敢於承擔責罵的種族(不敢被罵的傢伙不會有胡鬧的勇氣),何況殘鷹剛剛的舉動其實也算不上指責。

「欸——」妖精少女發出失望的嘆息,美麗的祖母綠色杏眸變得有些黯淡。

沒有好戲可看了嗎?

瞧見綠眸少女悶悶不樂的模樣,殘鷹差點克制不住拿劍鞘去砸她的衝動,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一晚自己都經歷了什麼?難道路人以為男人被女孩子鎖在床上上藥會很愉快?更別提司空靈是先把他打倒才開始處理他的傷口,以治療的角度來看,她的第一個步驟完全本末倒置!

憶起昨夜荒唐的種種,殘鷹的視線不自覺地移到司空靈身上,一絲複雜的情緒浮現在英俊清朗的面龐上。

一般的女孩兒家絕不可能半夜跑去男人房裡、扒開人家的衣服又……他真的弄不明白,為何司空靈能夠表現得那樣無動於衷?那種態度就像吃乾抹淨後死不認帳的無賴一樣。反倒是自己對此耿耿於懷,彷彿被人佔了便宜、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弱女子。

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一驚,殘鷹沉下臉,漆黑雙眸充滿厭惡。

這種見鬼的比喻是怎麼出現在他腦子裡的?

見殘鷹的目光停留於自己身上,久久不離,司空靈皺了皺眉,神情困惑地望回去。

「有事嗎?」

青年下意識在眼神交會的瞬間移開了雙目,宛如想躲避什麼似的,司空靈見狀也不多問,反正她本來就沒有多在意人類的心理活動,若不是路人要她偶爾關心別人避免被找麻煩,她根本懶得管殘鷹為什麼看著自己。

看著兩人根本構不成互動的互動,路人搖了搖頭,決定先切入重點:「好啦,不鬧了。李逸明要你跟來應該是想探聽我們與霜月大姊的關係究竟是真是假,對吧?」

少女一開口,司空靈和殘鷹的注意力都被引了過來,路人微笑,繼續說道:「要證明的話,現在一時半刻沒辦法。畢竟我們選擇跟你們結伴,就是沒有要暴露能力的意思,如果使用瞬間移動之類的空間魔法,你的主人一定馬上就會察覺不對勁。即使洗腦讓他忘記,以他的靈敏程度……你覺得有這麼好騙?」

殘鷹搖頭,當然不可能,少主性格溫和,但絕不是能夠輕易糊弄之人。

「所以啊,等見到霜月大姊的時候,他就知道我們沒說謊了嘛!」路人笑的更加燦爛,雙眸彎成弦月般的弧度,「何況修改記憶太多次的話,會有變成傻瓜的危險喔。」

聞言,殘鷹眉頭緊蹙,看向路人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探詢,像是在問她:那要怎麼辦?

雙方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裡,質疑這名非人少女是最沒有意義的舉動。不管路人的表現再怎麼胡來,他可沒忘記對方是年過百歲、實力未知的強者,就算表面看起來不認真,不代表她沒有處理事情的智慧。

「我必須向少主交差。」殘鷹淡淡地講明自己的情況,司空靈是不是月凝神醫的弟子對他來說其實沒有所謂,這趟旅途中他需要做的只有保護少主的安全,僅此而已。

路人點了點頭,轉身拿出一條墜鍊。

鑲嵌著幾顆藍寶石的銀白彎月狀吊墜躺在路人手心,優雅中透著一股清冷。殘鷹不解地望著妖精少女,等待對方解釋。

「霜月大姊給徒弟們的禮物,是有魔力的飾品,可以用來傳訊。」路人將墜鍊拋給司空靈,面上帶著無奈的表情,「潔茵,妳沒收好。」

司空靈反應迅速地接住了那條彎月項鍊,細細打量一番後,再度往路人的方向望過去,白皙的臉蛋上是一貫的淡然,但路人卻非常清楚的在那雙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眸裡發現了困惑。

喂喂!別告訴她堂堂名劍「蕾潔瑟茵」不知道項鍊該怎麼使用啊!

……可惡,潔茵還真的不會。路人哀怨地走到司空靈身邊,拿起少女手中的項鍊為她戴上。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變成保母,問題是路人十分明白,自己絕對不是當教育者的料,所以她果斷地決定,一旦到了白霜月身邊,她就要馬上交棒,將需要學習的人交給真正善於教導的專家。

正胡思亂想著,殘鷹低沉的嗓音卻忽然傳入耳中,「為什麼叫她潔茵?」

「啊?」

「她的名字是司空靈,但妳喚她潔茵。」殘鷹淡淡地指出,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呃……」路人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點,祖母綠色的眸劃過一絲訝異,她偏頭想了想,似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然後,妖精少女柔雅秀麗的臉上綻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路人的長相和她的個性差異甚大,柔和的眉眼、冷色調的綠瞳、烏黑柔順的長髮,是屬於典雅美人的類型,若她不胡鬧,沒準還會被誤認為富貴人家裡的大家閨秀。問題是當這名非人少女以那樣詭異的燦笑對著自己時,殘鷹只感受到如臨大敵的危險。

「這個嘛,我認為這應該由潔茵來和你說明。」路人甜甜地笑著,彷彿確信陰謀即將得逞般自信又張揚,「畢竟那是她的名字,讓她來介紹更為合適,對吧?」

殘鷹原先還不太瞭解少女的用意,直到她朝司空靈使了個眼色,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後,他才驚覺到路人是故意要讓他們獨處。

在經過昨夜的事情以後,殘鷹最不希望單獨相處的對象就是此時站在面前、面無表情的司空靈。

在路人不負責任地回自己房間睡覺之後,青年差點面臨被看光的窘境,若不是他極力抗拒,說不定真的會被脫光衣服……不願再回憶下去,殘鷹別過頭就想離開,卻被司空靈攔住。

「路人說你不開心。」神色淡漠的少女說道。雖然出口的是類似關心起頭句的話,那張冷若冰霜的小臉卻毫無關懷之意,只差沒寫著「你不高興關我屁事」。

方才路人離開的瞬間,以精神傳念對她講了一句:「殘鷹小弟不太高興,為了旅途和平,潔茵妳就幫忙哄一哄吧!我先走囉!」

儘管不曉得那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就和主人所下達的每個指令一樣,她相信路人的要求自有用意,所以就算麻煩,她還是會執行。

因為那是武器會做的事。

然而殘鷹並不知曉司空靈的心思,映入漆黑瞳孔中的僅有對方的漠然神情。一陣煩躁湧上心頭,他冷聲回道:「這與妳無關。」

既然不在乎,就不必多問。

常人、包括原本的司空靈,或許會被那隱隱帶著怒氣的寒冽回應嚇得不敢再搭話,可是此刻站在殘鷹面前的是蕾潔瑟茵,那把名為「霜藍」的、破碎的魔法劍。

人類的怒火無法動搖她。

「你為什麼不高興?」少女盯著他不放,緩緩問出那個要命的問題:「因為……我脫了你的衣服嗎?」


冰藍倩影.jpg

「殘鷹。」

「殘鷹?」

「殘鷹!」李逸明揚聲叫喚,俊秀的面上帶著哭笑不得的無奈,看著終於回過神的玄衣青年,「發什麼楞呢?叫了你好幾次都不回。」

「……沒什麼。」殘鷹輕咳一聲,避開李逸明略帶關切的目光回答。

「真的沒事?」李逸明仍有些懷疑,「那你剛剛……」

「屬下只是一時失神。」殘鷹飛快地打斷,甚至無暇顧及以自己的身份,這樣貿然插嘴有多失禮。「絕無下次。」

青年的眼神十分堅決,李逸明不好再追問,只得做罷。「都打聽到什麼?」

「司空靈身上有月凝神醫的信物,是鑲著藍寶石的彎月吊墜。」殘鷹恢復了平時的冷靜淡然,一雙銳利的墨色眼瞳閃過刀刃般的鋒芒,「雖無法確認虛實,但在求見月凝神醫時多少能有幫助。」

李逸明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兒。

一開始提議結伴同行只是因為不放心讓兩個姑娘獨自在外,然而接觸過後,他發現這兩個女孩並非尋常人物。既然如此,與她們相處時自然不能太過大意,畢竟自己對那兩人的瞭解終究不深。

「路姑娘與司空姑娘應該不是心懷惡意之人,不過謹慎為上,我們也不能放鬆戒備。」李逸明沉聲道,素來溫潤的面孔透著隱隱的嚴肅,「殘鷹,在與月凝神醫會面之前都看著她們。」

殘鷹的身體不明顯地僵了一下,隨後恭敬地垂首,「是。」

結束了討論後,殘鷹走出客棧,隨意地閒晃一陣。

今夜是待在石蘭鎮的最後一夜,稍微採購一些必需品後就要準備離開了。路人帶著司空靈外出逛街了,大概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與他們會合。對此殘鷹相當慶幸,因為短期間內,他都不太想和司空靈打照面。

「你為什麼不高興?」

「因為……我脫了你的衣服嗎?」

該死!

俊朗的面龐因惱怒而顯得鐵青,殘鷹握緊雙拳,眼前彷彿又浮現少女美麗卻沒什麼表情的白皙臉蛋,以及那雙幼鹿般水靈、實則宛若冰湖的淡藍眼眸……

她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講了那種話還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好像她只不過是打了個招呼一樣?

那一晚的最後,他完全放棄了抵抗,儘管以自己的性格來說很不可思議,但他真的那樣做了。殘鷹說不清自己當時抱持著怎樣的心思,可是看著司空靈一副對自己的行為也不是非常理解的模樣,他的怒氣頓時像被打散了一樣無法發作。

興許只是弄不懂對方、又感受不到惡意才覺得無可奈何吧?殘鷹僅能如此猜測。

「殘鷹小弟在想什麼勒?表情好凝重啊!」

歡快活潑的清脆嗓音忽然出現在背後,殘鷹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身,右手正要抽出繫於腰際的長劍時,卻被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捉住了手腕。

微涼的觸感如此熟悉,來不及細想怎麼又遇上了那個人、以及自己的動作有多不近人情,青年便反射性地甩開了對方。

司空靈站在原地,被甩掉的那隻手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中,乍看之下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倘若那張柔美小臉不是那樣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的話。

將殘鷹果斷的抗拒盡收眼底,路人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祖母綠色杏眸微微瞇起。

「你還在不高興嗎?」妖精少女難得沒有嘻嘻哈哈,而是非常鄭重的對著殘鷹詢問,臉上自然而然的認真散發著難言的氣勢。「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到隱密一點的地方談,這裡的人太多了,不適合談論私人話題。」她招了招手要他們倆跟上,然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殘鷹不知道路人怎麼會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會照她說的做,但是想到少主的命令,又看了看毫不猶豫跟在路人身後的司空靈,青年也只得認命尾隨。

路人帶著他們左拐右彎,雖然一副目的地十分明確、跟我來就對了的模樣,但殘鷹懷疑這名非人少女根本就是亂走一通,反正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座破舊的小涼亭前,似乎荒廢了一段時間,柱上的漆色有些剝落。路人稍微打量了一下,抬手一揮,一層透明的薄膜包圍他們,連同涼亭一起罩住。

「好了,來談談吧。」路人姿態悠閒的坐在涼亭的欄杆上。不知何時被清理乾淨的木條上一點灰塵都沒有,殘鷹的眼中晃過一絲詫異,想來這也是出自綠眸少女的手筆,於是他也沒有表現出驚奇的樣子,靜靜地往前了幾步。

注意到人類青年的步伐在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路人挑了挑眉,不做任何表示。司空靈沒什麼話想說,所以也維持安靜,彷彿發呆似的站在一旁。

就這樣沉默了一小會兒,路人終於再度開口:「首先,我得和你道個歉。」

聞言,殘鷹抬起頭,俊顏帶著微不可見的錯愕。

「對我們而言只是小打小鬧的遊戲對你來說未必有趣……這點是我疏忽了,非常抱歉。」仍舊裝作沒看見青年的反應,路人繼續說道:「潔茵出了點狀況,現在對於人類的行事作風、禮節都不是非常理解,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語畢,少女離開欄杆,牽著司空靈的手朝他深深鞠躬。

「……」殘鷹一時無法言語,墨玉一樣的鷹眸流露出一絲複雜。

有人向他致歉並非常有的事情,為人屬下只有乖乖認錯的份,更何況因著夫人的緣故,李家敵視他的人從來沒少過,遇上爭執時往往是他倒楣,平反什麼的並不是他能得到的東西。同為李家下屬的師父也不可能太護著他,所以某種層面上,殘鷹習慣被那樣冷待。

青年骨子裡是驕傲的,對於冷漠或惡意,他向來不屑回應、更懶得搭理,也因為這樣的個性,那些對他懷有敵意的人更加厭惡他,試圖鬥倒他的時候亦是不留情面。浸泡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久了,面對有格調的人反而不知所措,就是此時殘鷹的情況。

「路人……」一直沒講話的司空靈忽然晃了晃被妖精少女牽著的那隻手,「妳說他氣我脫掉他的衣服。」

路人困惑地將目光移向她,點了點頭,「對啊,東方人類挺容易害羞的,被看到身體對他們來說是很嚴重的冒犯……」

「可是,」司空靈直起身體,伸手指向殘鷹,淡淡地說:「他也看過我的。」

「……咦?」

幾秒過後,路人嚇得瞬間直起彎下的腰,滿臉驚愕和恐慌,「妳說什麼?!」她用幾乎與咆哮無異的音量大喊。

「我說他也看過……」

「我知道妳說什麼,我的意思是……」向來閃動著靈活光芒的祖母綠色雙眸慌亂地游移,路人想不明白,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潔茵沒有狡猾到會靠說謊來陷害殘鷹,武器實事求是的態度讓她總是有什麼說什麼,所以……妖精少女惡狠狠地瞪向殘鷹,「她說的是真的嗎?」

殘鷹頓覺不妙,英挺的眉緊緊蹙起。說起來……他似乎真的看過,在第一次見面的客棧裡、與目標打鬥時藏身的浴房內。

他還拿了一把短刀架在她脖子上。

「你這個垃圾啊啊啊啊啊——!」路人崩潰地大叫,顯然也想到了司空靈和殘鷹的初遇地點,她跳上跳下的指著青年怒吼:「那你生什麼氣?半斤八兩的傢伙!自己把別人看光光卻不準別人看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潔茵只看了你的上半身而已!混蛋!」

「我……」

「你什麼?你什麼?看我家潔茵不諳世事就以為可以佔她便宜嗎?陰險的人類!」路人充分發揮抓狂妖精應有的戰鬥力,毫無間斷的怒斥讓殘鷹完全找不到辯解的時機,「如果遇到你的是原裝貨——原本的小靈,搞不好她現在已經自盡了!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原裝貨?」殘鷹忽地打斷,暗色瞳眸帶著一抹凌厲,「妳說的是誰?」

他沒有遺漏最關鍵的那幾個字。

原本的小靈。

驚覺自己失言,路人立刻閉上了嘴,秀麗的臉蛋仍維持著不滿的神態,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但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次失誤絕對會引來麻煩,而那個麻煩恐怕不會太好補救。

 

進行了一些修改,第八章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出爐,希望不用拖太久。

By 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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