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好像有誰在說話。

「戰爭很快就要開始了,帶上它,你會用的著。」

訴說著它被打造的原因。

「替我守護他,蕾潔瑟茵。成為他的利劍,不讓任何事物傷害到他。」

但它不是鎧甲。守護?那不是武器的功用吧?

「是把好劍呢,可惜了。居然要染上…的鮮血……」

有什麼可惜的?被那鮮紅覆蓋是兵器的宿命。

「我錯了…是我錯了……」

「我從沒想過會變成這樣…果然,你們終究……是為殺戮而存在。」

不對。

它沒有想讓事情發展成這樣。

這不是它的意思!

「…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他溫柔地笑著,彷彿他身上猙獰恐怖的傷都只是幻覺,只是那氣若游絲的聲音,還有逐漸冰冷的體溫,都像死神的腳步聲一樣提醒它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忘了吧,別記著這件事…你還要『存在』很久呢……記得,太辛苦了……」

它們為傷害而存在、因殺戮而誕生。

除此以外,再無需要關心之事。

永遠…都會是這樣。


冰藍倩影.jpg

經過好幾時辰的步行,四分之二行人(其中兩個不是人)總算到了石蘭鎮,找了個客棧住進去。

「總算可以獨處了!混在人類當中真是麻煩,綁手綁腳的。」付好房錢之後便拉著司空靈衝進房間的妖精少女一臉解脫了的表情,砰的一聲往後倒在床上。

儘管某些非人的外貌大致上與人類相似,但不管再像,他們終究不是。要偽裝成自己不是的東西,就得把原本的習性隱藏起來,那種感覺好像強迫自己套上不合身的衣服一樣不舒服。

豪邁的人不喜歡繁文縟節、文靜的人不愛大聲喧嘩,路人則討厭被無謂的規則束縛。

「麻煩。」司空靈也一樣不怎麼愉快,她原先是比路人還更不受人類的生活習慣限制的存在,現在居然得模仿人類的一舉一動,還要遵守一堆她根本不理解意義何在的禮儀規矩,說多討厭就多討厭。

「辛苦了。」路人安撫地摸摸司空靈的頭,祖母綠色的眸中瀰漫著睡意,雖然她體力好,但不意味著瞌睡蟲不會找上她。

夜晚來臨,睡覺時間也要到了。

路人和司空靈先後去洗了澡,很幸運的,這回沒有黑衣人闖進來打鬥。路人發自內心感謝神。

「對了潔茵,幫我把這個拿給殘鷹。」舒服地躺上床,路人瞇著眼,拿出一個做工精緻的銀色的小罐子,上面鑲著幾顆類似玉石的淡紫色晶體,典雅又精巧。「他身上有傷,這幾天弄出來的,貌似是刑傷,大概和我們把黑衣男打跑脫不了關係。藥拿給他讓他塗一塗,如果他不用就把他壓住再給他上藥吧!」

「為什麼是我?」司空靈看著賴在床上的少女,白晰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表情,幼鹿般水潤的黑眸中卻有著一絲細微的疑惑。

路人勉強睜開眼,望向身旁的白衣少女。「因為我很累,而且當初那個阿黑是妳嚇走的。」

「他跑掉是因為那個人類砍他。」司空靈不滿道。

「反正妳不嚇他的話他也不會那麼快被砍到。」路人打了個呵欠,聳聳肩。

「………」原來她一直在旁邊看嗎?司空靈還以為路人是中途才跑過來湊熱鬧,結果她似乎從殘鷹進到浴房的那一刻就潛伏在一旁了。

「快去吧~總不能連累人家還不補償吧?」路人挑了挑眉,一臉欠揍地擺了擺手。

司空靈無語。她相信,自己不管當劍或當人,絕對都鬥不過面前的克萊妖精,少言對上多話,沒勝算。

默默的接過藥罐推門離開,司空靈還是乖乖地去執行任務了。

雖說路人不是她的主人,但她畢竟習慣了服從,對於命令,她向來採取的回應從不是抗拒。兵器永遠應允主人的要求,無論合理或不合理。

司空靈走到殘鷹房外,正要推門時,忽然想起路人告訴她,要進別人房間得先敲門。

於是她伸手在門板上敲了敲。

沒有回應。

司空靈面無表情的看著門,然後毫不遲疑的推開。

路人說過要敲門,但沒說要敲幾次。況且她敲門其實也不是在徵求誰的同意,純粹只是告訴房裡的人:我要進去。

怪異的是門推開的時候,司空靈竟沒感受到多少阻力,有些疑惑的抬眸,發現殘鷹就站在她面前。

原來門是他開的。

面色冷漠的青年依舊一身黑衣,只不過比起平時的裝束寬鬆許多,將他身上那種不近人情的凌厲感削弱不少,看樣子大概是他的睡衣。司空靈對別人的穿著打扮沒有意見,但是她猜得到路人看見殘鷹會有什麼反應,不外乎是感嘆這傢伙對黑色到底有多執著,連睡衣都選黑色之類的。

視線停駐在這個對黑色很執著的人類身上,司空靈注意到殘鷹的髮梢正滴著水,衣著也有些凌亂,想來他方才正在沐浴,所以她敲門後才會無人回應。可是由她一推門就看見他的這一點推斷,在聽見叩門聲後不久他就來到了門後,由此可見他的速度有多驚人。不過……

證明了實力,卻付出了代價。在倉促之下行動,衣服自然也沒辦法整理得太整齊,看他連身體都沒擦乾就能知道他剛剛有多趕。

人類會為了應門這麼拚命?

事實上,殘鷹並不是為了應門而拚命。應該說目前沒有任何事情需要他豁出性命,之所以如此匆忙只不過是怕來的人是少主,讓主人等候可不是為人屬下者該做……或能做的。

之前受罰留下的傷還沒好,他可不想讓夫人再有機會整治他。

「有事?」殘鷹見她久久不語,微微挑眉問道。

「有。」迅速回神的司空靈回答,拿出路人給的銀色藥罐,「上藥。」

「………」只有兩個字實在很難明白,因為不太理解她的意思,殘鷹沉默了很久才再度開口:「妳受傷了?」

聞言,司空靈用一種……殘鷹很不想形容的、看傻瓜似的眼神看著他,「是你受傷。」劍只會受損。

殘鷹一愣,低頭望進少女水潤如幼鹿的眼眸中。她怎麼知道他身上帶傷?他很肯定自己沒有露出破綻,況且對方雖然能夠戰鬥,靠的卻是魔法,那樣生疏的動作怎樣都不像武者。就算他與她第一次見面時確實是負傷狀態,他也不認為司空靈會記得。

畢竟她連自己的長相都忘了不是嗎?

「上藥。」司空靈將藥遞到他面前,語氣裡有一絲細微的不耐,「快用。」

殘鷹站在原地,沒有接過少女手中物品的意思。

他是影衛,戒心本來就重。雖然不覺得司空靈會像夫人那樣,特意為了害他而大費周章。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藥裡加了什麼他可不清楚,天曉得隨便拿來使用會有什麼後果?他早過了傻傻付出信任的年紀,要是真就這樣收了,師父準會狠狠訓他一頓。

然而,司空靈根本不知道殘鷹的拒絕下所隱藏的彎彎繞繞,她只知道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而眼前的人類卻視若無睹,半點反應也沒有。

如果他不用就把他壓住再給他上藥吧!路人的話在腦海中響起,司空靈瞇起眼,看著殘鷹的眼神多了一分危險的氣息。

殘鷹對殺氣相當敏銳,一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變化便進入了警戒狀態。他淡淡地對司空靈說:「時候不早了,回房吧。」

司空靈沒有回答,更沒有離開。這種反應可謂暴風雨前的寧靜,意味著接下來絕不可能平靜無波。殘鷹維持著戒備,默不作聲的與她相對。

下一瞬,異變突生。司空靈如蟒蛇突襲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捉住殘鷹的左手,殘鷹一凜,立刻掙開司空靈的手。夜空似的水眸閃過冰霜般的幽藍,司空靈繼續進攻。見少女沒有後退的意思,殘鷹也不打算一味防守下去,如一頭展開殺戮的狼,他也開始發動凶猛的攻擊。

男子與少女拳腳相向,此刻司空靈的表現完全打破殘鷹認為她不擅長肉搏戰的想法,她的動作敏捷而狠戾,和柔弱的外表大相徑庭,完全不輸他這個多年在刀口上舔血的影衛,打鬥間他甚至還挨了她好幾下的攻擊

但是司空靈終歸不適應人類……或說生物的戰鬥方式,即使路人這幾天都有給她惡補,她仍然不習慣。畢竟她當了七百多年的劍,一向是別人用她來攻擊而不是她自己「親身」去攻擊,這麼臨時要她親自戰勝一名在肉搏戰也有著優異成績的人類,真的有點太勉強了。

所以她很乾脆的在殘鷹漸漸佔上風的時候使用了魔法。

冰藍的色澤佔領了那雙美麗的瞳眸,就在殘鷹將她的手扣住的瞬間,司空靈馬上以冰魔法震開。趁著殘鷹還因方才突然出現的冰冷而反應不過來,她迅速補上另一擊,用第三代主人發明的攻擊招——剉冰之風猛力打向他。

「對,這個名字很好笑,但要是你挨了這一擊還笑得出來,那才叫做厲害。」第三代每次使用這招時都會這麼說。司空靈不知道哪裡好笑,不過每次主人大喊「剉冰之風」的時候都會有人笑。

剉冰之風是一種類似衝擊波的招式,凝聚大量細小的冰屬性後使其旋轉並震動空氣,讓高速轉動的冰元素像旋風一樣,藉此轟飛對手的大型攻擊技。殘鷹強歸強,偏偏沒有對付魔法師的經驗,遇上這種情況自然只有被打飛出去的份了。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堪稱兇暴的勁風連桌椅都掀翻了,殘鷹狠狠撞上身後的牆壁,狼狽的滑落在地。強烈的衝擊震動到傷口,劇烈的疼痛害得他一時完全無法動彈。

在戰場上倒下就意味著任人宰割!殘鷹掙扎著坐起來,剛才實在撞得太厲害,即使他繼續戰下去也討不了好,這下真的麻煩了。

見他終於不再起身繼續戰鬥,司空靈眉宇間的戾色才消退不少,她一把拉起殘鷹,毫不溫柔的動作再度牽扯到他身上的傷。若不是她的神色中毫無子煞或紅蝶凌虐自己時臉上會出現的那種惡毒又變態的興奮,殘鷹幾乎要懷疑她是特地來折磨他的。

司空靈板著一張小臉,用丟垃圾似的豪邁氣勢將殘鷹推上床。

等等?床?

少女壓在他身上,連一丁點害羞的樣子都沒有,在青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俐落地扒掉他的上衣。

結實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方感受到涼意,殘鷹便回過神來,伸手就想推開司空靈,可惜在他抬手之前便被察覺,一招凍結之鎖直接封住他的行動,將他的雙手牢牢固定住。

「妳做什麼!」殘鷹憤怒地低吼,被如此輕易地制住的屈辱感讓他素來漠然的眼眸難得地染上鮮明的怒氣,好似月輝下的利刃,反射出逼人的寒光。

對於殘鷹的殺氣,司空靈無動於衷。她慢條斯理的拿起藥罐打開,爾後才將視線放在殘鷹的身體上。

她沒見過男人的身體……可能見過了但懶得記,畢竟一個武器根本沒有必要惦記人類的身體長怎樣。不過現在要幫殘鷹上藥,那麼不看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司空靈默默打量起身下的青年。

多年的鍛鍊為他塑造了優秀的體格,結實卻不誇張的肌肉在司空靈眼中就像被溪水沖刷、打磨過的圓潤石頭,沒有礦物石那種過度的稜角分明,即使是沒多少審美觀念的蕾潔瑟茵也覺得非常好看。如果是原本的司空靈,說不定早就羞紅了臉呢。

雖然原本的司空靈應該不會脫掉男人的衣服就是了……

帶著怒火的冰冷目光鎖在司空靈面上,少女毫無表情的臉蛋讓殘鷹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好暫且任她繼續像個雕像似的盯著他看。

而司空靈的注意力早就移到殘鷹的傷口上。

鞭子打過的痕跡、刀劃過的傷痕、還有讓人不忍直視的烙印遍佈於精實的上身,慘不忍睹的可怕印記令這名冷漠的青年多了幾分脆弱的感覺,其中有幾個稍微結了痂的傷已撕裂開來,想來是方才的打鬥造成的。光是前面就慘成這樣,想必背後也好不到哪去。

的確,剛剛撞牆的時候,殘鷹背上的鞭傷也裂開了。睡衣早被鮮血浸濕,看來等會得換一件了。

「別亂動。」身為害殘鷹傷勢加重的罪魁禍首,司空靈半點愧意都沒有,只是淡淡地告誡,然後扭開藥罐的蓋子準備給他上藥。

纖細的食指沾了點藥膏,淡粉色的乳狀藥膏散發著玫瑰的香氣。好死不死的,司空靈沒有給人治療的經驗,要怎麼用這玩意兒她根本不懂,於是她皺著眉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在原主的記憶裡找到了相關資料才輕輕的搽在殘鷹的傷處。

男人的體溫透過指尖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令司空靈不禁愣神。

她是冰系魔法劍,即使碎裂後融進人類的身體,她的溫度依舊比常人低上許多,由於曾經是兵器,她老覺得每個人類都軟的和布丁一樣(沒比她硬就叫軟),這個男的當然也沒什麼不同。可是……

主人握著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

冰涼碰觸所帶來的刺痛感讓殘鷹凜冽的黑瞳微微一縮,他抿緊了唇,靜靜地望著一臉平淡的在自己身上塗塗抹抹的少女。

他不明白。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大半夜的來找他,說要給他上藥,卻又不像有多關心他的傷勢,倒不如說她的來訪反而使他傷得更重。非人的行事風格向來如此

此刻身在遠方、作為正牌非人的的路人打了個寒顫,模糊間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什麼呢?半睜著快闔上的綠眸,路人努力的思考。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很糟糕的事,到底是什麼?

嗯……她想想,現在最容易出事的應該是潔茵。可是潔茵的個性很被動,如果沒有交代她去做事,按理講她是不會行動的,交代……

祖母綠色的杏眸猛然瞪大。路人臉色鐵青地瞪著天花板,該死!她叫潔茵給殘鷹上藥,如果他不用就硬來啊啊啊啊啊——

路人趕緊跳下床,屁股著火般急速猛衝,「潔茵!別真的給我硬上啊!會死的!人家會死的啦!

直到後來,路人才想,如果可以重來,她一定還是會要潔茵去送藥,因為她想睡覺,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好戲。

當路人衝到殘鷹的房間時,所見的是這麼一副景象——

美麗的少女坐在半裸的男子身上,白皙似雪的手指沾著藥膏,抹過對方傷痕累累的胸膛,垂落的墨色髮絲如一道簾幕遮擋住她的表情。神色冷峻的青年仰面與少女對望,儘管因少女的舉動緊蹙眉頭,那雙如無雲夜空的黑眸中卻也沒有厭惡之類的情緒,倒是像對著不懂事的孩子般帶著淡淡的縱容與無奈。兩人的距離近到能夠感覺彼此的呼吸,路人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潔茵妳好了沒?我想睡覺。」

忽然聽見路人的聲音,殘鷹震了一下,這到底是第幾次了?為什麼每次他都沒有察覺那個綠眼非人出現?

路人看得出殘鷹在為他的疏失懊惱,但她才不管那些有的沒的,她在想睡的時候行動總是非常果決,她就是懶、不想廢話,要解釋一個幾百歲的非人與一個二十幾歲的人類實力差距?等她睡飽再說!

「趕快把他的背處理處理,然後就來睡覺吧。我先回房間了。」既然殘鷹已經被硬來了,那她也沒必要再緊張,反正再怎麼急也無法改變已發生的事,不如接受瞌睡蟲的召喚,乖乖上床去。

殘鷹有些錯愕地目送路人離開。她就只留了個瀟灑的背影就跑了?那壓著他的這位該怎麼辦?

他可以從容不迫地面對各樣敵手,也能夠扛下許多理由荒繆的懲罰,但眼前已經完全不能用常理來了解的非人少女,他肯定無法處理。

望著仍舊沒有表情變化的少女,殘鷹認為今夜自己大概別想好好睡了。

 

 

 

 

 

考完試終於可以打文了,好開心!這章從之前就預謀很久了,總算把他弄出來,真感動。

至於殘鷹先生的那句怎麼辦,我其實原本想回涼拌炒雞蛋的。

By 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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