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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光亮,如今卻被晦暗圍繞,看不見一絲生機。

這都是他的錯。

「醒過來。」他小心地撥開擋在她眼前、一點點轉為銀白的淡金色髮絲,低啞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哀求意味的呼喚無比輕柔,彷彿害怕過高的音量會給懷中的她帶來傷害一般,「別睡,露蜜絲娜,保持清醒。」

少女模樣的光輝無力的依偎在黑夜的懷裡,越來越虛弱,力量逐漸消散。她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去安慰他、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但是她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眼前的人影也越來越模糊。

「諾克彌恩……」微弱的低語就像幼貓的嗚咽,難以聽清。任何言語都不足以描述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恐懼,諾克彌恩緊抱著奄奄一息的露蜜絲娜,唯恐一放手便要迎來月的消散,但是……將她害成這樣的兇手,不正是自己的力量嗎?

「我主,求您,拯救她。」

——《世界創始神話》


月夜.jpg

耀眼的陽光照進寬敞的房間裡頭,莫寂夜罕見地熟睡著。

因著暗衛訓練所留下的習慣,青年睡著時向來是維持在淺眠狀態,而且經常微微皺著眉頭,彷彿入睡時也心情不順暢似的。然而這時候的莫寂夜卻像個疲倦的孩子,表情舒緩,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只有胸口隨著呼吸起伏。

「他要醒了嗎?」

刻意壓低的少年聲音出現在房裡,小心翼翼地傳遞訊息,深怕驚醒了床上那位沉眠麻糬,讓他瞬間變身為暴怒麻糬。

「應該還沒喔。」另一個屬於少女的輕快嗓音用氣音回答。

「銀曦姊的昏迷咒不是解除了嗎?」

「是解除了沒錯,但是他就是不醒嘛。」

「感覺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路障抓了抓頭髮,滿臉不安,「麻糬醒來不會又抓狂吧?」

路人聳聳肩,沒有回應。

銀曦靜靜地站在角落,白皙的臉蛋上也有著一絲憂慮。

昨天晚上估計是莫寂夜生命中最失控的夜晚了,不管是當著眾人的面還是私底下與朋友一起的時候,青年都展現了相當失常的一面,這對於莫寂夜來說可不是什麼光榮事蹟。而且……

他昨夜講的那些話,她到現在都沒弄懂。

什麼四年、他發生過什麼自己一清二楚,銀曦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要說是被暗元素影響導致的胡言亂語,感覺又不太像。畢竟莫寂夜曉得她的老師是「月凝神醫」白霜月,而那並不是人盡皆知的資訊,路人和路障想必也沒和他說過這件事。

他們之間該不會真的發生過什麼吧?

銀曦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像路人一樣被莫寂夜用枕頭砸。

「嗯……」陽光恰巧照到莫寂夜眼睛附近的位置,躺在床上的青年動了一下,發出不願被打擾的煩躁哼聲。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正煩惱著想不到方法應對清醒後的莫寂夜,莫寂夜就醒過來了。

「銀銀銀銀曦姊!」路障緊張到舌頭都打結了,雖然他其實沒有不安的理由。

路人則是如臨大敵,抓起不知道從哪找來的枕頭,戒備地看著莫寂夜的方向,彷彿即將甦醒的不是素來被她欺壓……照顧的好友,而是一頭準備跳起來咬人的狼。

「有必要這樣嗎?」銀曦轉過身,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

「銀曦姊妳不懂啦!」路障依舊壓著聲音,語速卻是極快,「告白被拒的打擊不可小瞧,天知道麻糬醒了以後會怎麼面對這世界……」

話說到一半便忽然停止,妖精少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後逐漸變為驚慌,祖母綠色的瞳眸直直望著銀曦身後。

啊……

無須詢問,路障的神情已經說明一切。銀曦尷尬的轉頭,月長石般的淡灰色眸子直直對上莫寂夜看不出情緒的漆黑鷹眸。

他已經醒了。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無論是莫寂夜還是路家姊弟都默默不語,整個房間圍繞在一種令人窘迫的氛圍中。

「呃……」過了許久,銀曦決定當第一個開口的人。一般情況下她不會是這種角色,但是路人與路障一直不說話,莫寂夜也沒有要講些什麼的意思,只好由她來打破僵局了。「寂夜,你……」

你了半天愣是沒你出個下文來,銀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腦袋像打結了一樣擠不出任何一個詞。

路人仍拿著枕頭觀望。

路障待在姊姊身邊,似乎認為只要自己不發出聲音,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莫寂夜坐在床上,夜空一樣的眼瞳依然望著離他有一段距離的白髮少女,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在這種好像做什麼都不對的氣氛下,銀曦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壓抑轉身逃跑的慾望,然而就算不離開現場,她也找不出辦法來緩和僵硬的現狀。

「你……」

「昨晚……」莫寂夜總算出聲,語氣平淡,「是我失禮了。」

聞言,銀曦繃緊的神經放鬆了下來,看樣子青年不會和她追究她搞不懂的那些事,真是太好了。

「等、等等!」路障忽然打岔,清俊的臉上浮現一絲震驚,「麻糬你說你昨晚什麼?」

莫寂夜皺起眉頭,他不明白路障為何問這個問題,但可以肯定的是妖精少年想講的絕對不是正經話。

「他說他昨天晚上失禮了,障你沒聽見嗎?」路人也一臉奇怪地望向自家老弟,「這應該不需要大驚小怪……咦?」少女停頓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瞠大祖母綠般的翠綠杏眸,「麻糬你……」

「想說什麼便直說,別吞吞吐吐的!」被姊弟倆弄得不耐煩了,莫寂夜神情冷冽地瞪了他們一眼,雖然他自己也知道用瞪的無法讓他們停止鬧騰,但總歸是個發洩怒氣的方法。

「你居然對銀曦『失禮』!」路人用手摀住嘴,美麗的綠眸湧上欣喜的淚光,「小麻糬終於長大……此生無憾了!」

「所以婚禮什麼時候辦?婚紗款式是怎麼樣的?」路障笑瞇瞇的問,順手接過姊姊摀嘴時放開的枕頭,「想不到你也走到了這一天,你絕對無法想像我心裡有多安慰,我還以為我得活到六百歲才能看到你對女孩子出手。

銀曦沉默不語,看著朋友歡天喜地的在生死邊緣挑戰,在微不可察地朝莫寂夜那裡瞄了一眼。

不得不說,這一看可差點把她嚇死。

混血種青年還是老樣子,眉頭緊蹙、薄唇緊抿,俊美的臉龐上唯有冷漠。但是只要看仔細點,就會發現他的眼神猙獰得能嚇哭三歲稚兒,臉色鐵青到能讓附近的狗(如果有的話)退避三舍。

「寂夜……」銀曦想勸莫寂夜不用氣,反正這對妖精姊弟只要講高興了就會自己停下來,跟他們發脾氣其實挺浪費時間的。不過在青年的視線移向她的時候,她又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是害莫寂夜心情不好的犯人之一……

莫寂夜靜靜地望著一臉不安的白髮精靈,儘管她表現得並不明顯,他依舊能夠察覺少女對自己的畏懼。

他不想要她怕他。

「我不會那樣傷害妳,永遠不會。」莫寂夜直視著銀曦,嗓音低沉卻字字清晰地承諾。

這突如其來的誓言使得銀曦整個傻住了。現在是怎樣?真的要告白?路障稍早說的話是真的?

那她該怎麼回應?!

最重要的是「那樣」到底是哪樣?

銀曦作為月煞的首領,基本上很少有方寸大亂的時候。可是此時此刻,她很慌張,非常慌張。

「我不會對妳做那種齷齪的事。」莫寂夜看不清銀曦臉上複雜的神色中帶著什麼樣的含意,他能做的只有給出保證,並且付諸行動。「永遠。」

「等等,麻糬妳這是什麼意思?」路人疑惑的問:「你還沒得手?」

莫寂夜聞言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幹嘛?」路人露出無辜的表情回望,彷彿她剛剛問的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問題,完全沒有任何奇怪的意思。「不要以為兇惡的眼神能阻擋我挖掘真相,我是不會放棄的!」

「那重傷擋得住嗎?」青年站了起來,語氣驟然轉冷,身邊一瞬間聚集了些許暗元素,宛若煙霧、帶著詭異氣息的漆黑張牙舞爪地騷動,似乎下一秒就會衝出去大殺一場。這時路人才感覺到不對,神情由輕鬆變為嚴肅。

要死喔!還以為麻糬已經冷靜下來了,沒想到現在還在氣。妖精少女一面腹誹一面凝聚魔力,祖母綠色的雙眸像潛伏在暗處的野獸般亮起。

在接近覺醒之時的現在,莫寂夜不適合頻繁使用魔力。畢竟在這個階段,混血種力量不穩定的程度就像踏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動蕩不安、難以控制,一個不小心就會出事,所以得趕快讓他停下來才行。

「麻糬你這兩天真的很愛發脾氣欸。」路人咕噥著,白皙的臉蛋上卻沒有多少不悅,「平常你都不會發這麼大的火說。」

儘管嘴上這麼抱怨,路人心裡其實並無不滿,她知道暗屬性有多容易影響情緒,打一打讓麻糬發洩一下怒火也好,一直憋著傷身。再說麻糬剛經歷告白被拒的打擊,作為知心好友怎麼可能和他計較?

頂多之後跟他和銀曦的小孩講他的糗事。

沒錯,就算現在有一些些波折,將來銀曦絕對還是會牽起麻糬的手!路人堅定不移的相信。

妖精少女準備完畢、蓄勢待發,就等著混血種青年出手,然而迎接她的卻不是猛烈的攻擊,而是莫寂夜散去暗元素的景象。

「咦?」

不管是路人還是在一旁戒備的路障和銀曦都愣住了,一時間誰也不敢動,至於為什麼不敢動?他們自己也說不清,總之別貿然行動就對了。

莫寂夜揉了揉眉心,踉蹌了幾步靠在牆邊,銀曦這時也顧不得他會不會生氣,連忙上前攙扶。「寂夜!」

路人與路障見狀也趕緊靠過去,如出一轍的清澈綠眸中帶著相同的緊張。

「沒事。」莫寂夜握住銀曦的手,閉眼調息,試圖讓翻湧的力量平靜下來。

銀曦一手被莫寂夜緊緊握著無法動彈,只得伸出另一隻手在青年背後輕拍,緩緩將自己光屬性的力量輸進去,協助他調整。

溫暖的柔和波動融入體內,原先佔據他整個人的陰冷黑暗被慢慢沖淡,莫寂夜逐漸放鬆下來,睜眼朝身旁的少女望去。白皙的柔美臉蛋上有著真實的擔憂, 一雙淺灰眼瞳從始至終都是那麼溫柔,即便昨夜他……

薄唇勾起一抹苦澀的笑,莫寂夜湊近白髮少女耳旁,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謝謝。」銀曦聽見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邊輕聲說道,知道他已經沒事了,這才放心。她微微一笑,正想開口回句不客氣,身旁的妖精姊弟便開始鬼哭狼嚎:「麻糬啊啊啊!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就知道你絕對不忍心傷害我們!」

還未綻放的笑容凝結於精靈少女臉上,銀曦僵硬地將視線移向莫寂夜,深怕路家這兩個搗蛋鬼又把他惹毛。說實話,莫寂夜現在的狀態真的不太穩定,她不確定青年會如何應對路人、路障可以稱之為「日常」的胡鬧,只能暗暗在心中祈禱他理智尚在。

「閉嘴。」謝天謝地,莫寂夜冷酷地扔出兩個字後便不再有別的動作,俊美的臉龐也少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銀曦第一次知道這個詞能如此親切,要不是與自己的個性不符,說不定她會像身旁的妖精友人一樣流下感動的淚水。

沒錯,就像現在這樣。

「麻糬~」路障哭得像個孩子,把自己幾乎可說是不存在的形象再度拋開,「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們了!」

路人也不遑多讓,眼淚像不要錢似的掉出來,「拜託不要和我們絕交!像你這麼好整的年輕孩子不多見了,如果沒有你,我們、我們……」

「給我閉嘴!」兩顆枕頭伴隨著一聲低吼砸到路人、路障臉上,將他們的滿腹辛酸轉為喜悅。

看看這害羞的反應,這才是平常的麻糬啊!

莫寂夜按著額角,懶得再給任何回應。銀曦笑了笑,正想站起來哄一哄兩個幼稚的妖精好友,卻發現自己的手仍被抓著。

「呃……寂夜?」銀曦晃了晃莫寂夜握住的那隻手,哭笑不得地問:「這是做什麼?」

莫寂夜凝視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欲言又止的模樣使得青年身上不近人情的氣息減少許多。

「我猜他想問妳能不能再失禮一次。」路人吸了吸鼻子,明亮綠眸中還有一點水光。

「銀曦姊考慮嗎?」擦乾眼淚又是一條好漢,路障不顧莫寂夜的殺人目光,勇敢地代替他問出心中所想。

「兩位……」銀曦露出無奈的表情,將閒著的另一隻手放在莫寂夜肩膀上,算是給他一點安慰。隨即轉頭對路人、路障訓話:「不要再開玩笑了,沒看到他很難過嗎?」

「……」據說很難過的莫寂夜神情複雜地看了銀曦一眼,最後還是決定把反駁的話吞了回去。

雖然不知道她是何時學會了睜眼說瞎話,但是像這樣被保護的感覺……很好,好到讓他不想辯解、更不想替路家姊弟說話。

這不是報復,絕對不是。

「我們只是想知道麻糬到底有沒有得到……嘛!」路人小聲地解釋,也不知道是否刻意,最關鍵的那幾個字音量極小,完全聽不到。

「得到什麼?」銀曦揚起秀眉,淺色灰眸中有著不解。

原本她以為兩妖精只是純粹想鬧,可是看路人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想知道寂夜有沒有得到那個「……」?

「銀曦姊妳真的想聽嗎?」路障偷偷瞄了莫寂夜一眼,一臉為難。「那麻糬要保證不生氣喔!」

莫寂夜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俊顏隱隱顯出不屑。

「謝謝麻糬,那我說了!」妖精少年露出燦笑,毫不猶豫的忽視青年神色中的鄙夷,自顧自將其解讀為同意,「我們想瞭解一下麻糬有沒有和銀曦姊交換初吻。」

「!」

「你們!」

白髮精靈神情呆滯,嘴巴微微張開,一副被雷劈中的傻樣。

有著黑暗精靈血統的混血青年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可以看出他不高興,但似乎也沒真的動怒,反倒像釐清了某件原先搞錯的事情,眉頭緊蹙。

「你們……方才說了那麼多廢話,目的就是想問這個?」莫寂夜不想拐彎抹角的套話,直接切入重點。他對非人瞭解不深,但起碼曉得與妖精相處的大要點是「想問什麼直接問」以及「別給他們玩弄字眼的機會」。

「對啊!不然呢?」姊弟倆異口同聲地回答,臉上露出一模一樣的困惑,就像在好奇如何還能有別的答案。銀曦雖然面上仍有尚未退去的驚訝,但由於她以往便經歷過不少這樣的驚濤駭浪,所以很快就恢復冷靜,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和路人、路障一起用充滿求知慾的眼神去瞧莫寂夜。

莫寂夜沒有回應,墨玉似的瞳眸定定地注視著像孩子般看向自己的三名非人,說不上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銀曦就算了,難以想像那兩個調皮鬼的臆測居然……那麼單純。

也是,畢竟他昨天才大發雷霆過,他們哪裡敢找死,更何況他們頑皮歸頑皮,卻從來不願做出任何真正會傷害到他的舉動。

想來……是他自己的想法太過骯髒,才會有那種聯想。

畢竟什麼樣的人,腦子裡就有什麼樣的念頭,不是嗎?

 

 

 

我先說,最後這幾句可不是在說麻糬是個色胚。他絕對不是滿腦子骯髒念頭的人,這種想法是過去的陰影造成的一種自卑,這個陰影目前沒人知道,就連路人、路障都只隱約曉得好像有發生過什麼,但具體詳情他們也不清楚。

By 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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