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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工作,他們回到屋內休息。蜜琪和西蒙各自拿了書來讀,克勞斯則坐在一旁等著琉蜚雅熬藥。

在經過商討之後,琉蜚雅和伊瑟奈決定暫時留在蜜琪家。一方面是因為方便琉蜚雅為克勞斯治療,另一方面是為避免追查克勞斯的人找到這裡會危害到他們,畢竟克勞斯現在是傷患——從他「傷者先生」的綽號就能發現這點,而蜜琪與西蒙都不太可能打贏正規軍人,只能仰賴作為琉蜚雅護衛的伊瑟奈了。

從頭到尾伊瑟奈都沒有透露過種族,所以克勞斯實在不清楚他的實力如何,不過按照對方聽見自己告知可能會出現的兵力後的淡然反應……那種程度似乎奈何不了他?

無論如何,克勞斯只希望不要牽連到他們,他真的不希望有誰為了這件事受到傷害。

然而他的煩憂思緒卻被忽然出現的聲音轉移。

「站在懸崖上頭,出發的時刻已然來臨。我向前奔跑,一躍而下!風的聲音在我耳邊呼呼作響,我知道斐蘭特將伴隨我共翔,前往未知的旅途……」

蜜琪與西蒙異口同聲地唸著故事書,少女清脆的悅耳聲音描繪著書本中的文字,起伏的聲線使得故事的內容彷彿有了生命一樣,似乎下一秒便會出現在眼前。姊弟倆完全沉浸於書中世界,小聲地讀著,興奮的表情好似望著骨頭的小狗,差別只在他們不會把書吞下去。

克勞斯凝視著表情生動的少女,窗外的陽光照耀在她的金髮上,將蓬鬆的髮絲染成麥浪般的柔和色澤,祖母綠似的眼眸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好像上好的寶石般璀璨無暇。白晰的臉蛋帶著比太陽還溫暖的笑容,讓人不由自主地跟著露出微笑。

注意到褐髮青年的視線,蜜琪停止閱讀,將書合起,疑惑地望向他,「怎麼了?我們吵到你了嗎?」

西蒙也抬起頭,明亮的湖水綠色雙眼在姊姊與一邊的克勞斯之間來回打量,嘴角偷偷彎起。

對話是閃閃發光的第一步!琉蜚雅姊姊看不到一定會很惋惜!

見他們忽然停下,克勞斯微楞,連忙搖頭道:「沒有,只是覺得妳念的書很有意思,以前沒看過,有點好奇。這是什麼書?」

蜜琪聞言,臉上浮現一抹得意洋洋的燦爛微笑,如幼童炫耀一樣的可愛神情令克勞斯不禁莞爾。

看來那本書大有來歷。

「哼哼,這可不是一般的故事書喔!」蜜琪獻寶似的把書拿到克勞斯面前,「這是伊迪琳斯卡的『維亞托藍』——莎夏 ‧ 露狄菲卡寫的遊記!裡面記錄了她在各大陸旅行的見聞,超有意思的呢!」

「維亞托藍……」克勞斯沉思了一下,隨後訝異地瞠大金黃的眸,「妳說的是巡遊使者?」

維亞托藍,伊迪琳斯卡帝國巡遊使者的別稱,據說那是第一任巡遊使者的名字,為了紀念他,往後的使者之首們便被如此稱呼。他們擔負著觀察、並與各國交流的責任,同時也向各地的非人們傳遞重要消息,是精靈皇的眼與口,在伊迪琳斯卡有著崇高地位。

「沒錯!就是巡遊使者。」蜜琪點了點頭,將書遞給克勞斯,「不清楚是第幾任,據說還滿年輕的,以非人的年齡來說。」她特地補充。

克勞斯接過那本遊記。雖然封面有些陳舊,看得出它所經歷的漫長時間,不過由於細心保養過的緣故,上頭並沒有任何損壞。

稍微翻閱了幾頁,裡頭不只有精彩的文字敘述,就連插圖也十分精美。由書中的內容判斷,這應該是關於南方大陸的遊記。青年的目光停駐於方才蜜琪唸到的名字——斐蘭特。

「巡遊使者是風精靈?」克勞斯抬首問道。若是他沒記錯,斐蘭特是非人虔誠信仰的至高神雅威麾下的初始創造,掌管著風的力量、所有具備風係魔力的存在皆擁有他的祝福,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風精靈一族,而風精靈熱愛冒險的自由性格也的確適合巡遊使者一職。

「不是喔。」出乎意料的,蜜琪搖了搖頭,「莎夏小姐是妖精,但是和琉蜚雅不是相同部族。」

相傳妖精是掌管植物系力量的初始創造——薇莉迪所眷顧的種族,與植物親近、對各樣植物認識極深,因此族裡出了許多高明的藥師。不過他們的技術從未比熱愛惡作劇這個特色知名。

「妖精?」金黃雙瞳微微瞠大,克勞斯錯愕地看著蜜琪,「妳確定那樣不會引發……咳!我是說妖精的『愛好』對工作不會有影響嗎?」褐髮青年努力將差點出口的「戰爭」二字壓下去,換成另一種疑問方式。

並不是他對妖精有什麼偏見,只是這段時間以來,克勞斯見識到這個種族胡作非為的本領有多不容小覷。明明琉蜚雅和伊瑟奈才剛決定住下來、待在這裡的時間甚至不到兩天,他就已經好幾次發現那名妖精少女對藍髮青年的捉弄,那種手法真的只有「專業」兩個字才能形容。

蜜琪果斷地搖頭,真誠的為好友的同胞辯護,「不會啊,他們認真工作時和玩樂時不一樣,不能鬧的時候是不會鬧的。」

雖然心裡仍存著些許懷疑,克勞斯還是決定相信蜜琪,只是他沒有料到少女的話還有另一層含意:不該鬧時不鬧,所以有機會玩就要盡量玩。

不過當青年徹底明白這一點時,已經在這天之後許久的事情了。

而從頭到尾睜著眼、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卻沒有看到好戲的西蒙表情失望地輕嘆了口氣,完全沒注意自己貌似被姊姊的妖精好友傳染了某個可能會害死貓的習慣。


向日葵.jpg

又做惡夢了。

克勞斯被狠狠壓制在地,莉蒂亞被拉走、強灌毒藥的畫面在眼前重現,然而不管他如何掙扎,試著掙脫箝制去保護心愛的妹妹,身體卻彷彿被巨石重壓般動彈不得。

扭曲的笑聲在耳邊迴盪,伴隨著恐懼的哭喊尖叫,刺痛著他的心臟。

不!別這麼做!求你!

克勞斯用盡一切方法想阻止,可是身體依舊無法移動分毫。他不願放棄,不死心地想要站起來,但結果仍沒有任何改變。絕望的陰影逐漸籠罩在青年的金黃瞳眸中,急切與怒氣幾乎要衝破身軀,燃燒成滔天烈焰。

「奇多,別這樣,快下來!」

嗯?

「汪!」

怎麼有狗叫聲?

滿腔悲憤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澆熄,克勞斯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混亂的畫面消失於一片黑暗中,青年的身體細微地顫抖了一下,隨後睜開雙眼。

金髮少女站在床前,凝視著自己的祖母綠色杏眸充滿了擔憂。

「蜜琪?」她來這裡做什麼?克勞斯試著起身,卻發現蜜琪家裡那隻牧羊犬正窩在自己胸口,看來剛才那種有東西壓著的感覺並不單純只是作夢造成的。

蜜琪注意到青年呼喚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氣息也有些不穩,他的額間隱約冒著冷汗,於是她拿了手帕遞過去,「擦一擦吧。」

克勞斯很感激蜜琪的體貼,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能先把奇多抱開,不然他根本動不了。

白晰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陣子,見克勞斯沒有接過手帕,只是面帶無奈的笑望著自己,蜜琪才明白他的意思。

或說以為懂了他的意思。

少女靠近床邊,一手撐在克勞斯右側,另一手拿著帕子輕輕為他拭去汗水,向日葵色的金黃鬈髮垂落至青年眼前,親暱的動作讓克勞斯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他很少和女性如此接近,即使是與荔安妲也一樣,總是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平常也不會有女孩子像現在一樣直接湊近他,唯一這麼做過的只有妹妹莉蒂亞而已,想來蜜琪大概是把照顧弟弟的習慣套到他身上了。

還是提醒她一下好了。

「呃……蜜琪?」

「嗯?」

「我們兩個……是不是……」靠太近了?

克勞斯原本想態度自然的提起這一點,但是當那雙宛如被雨水清洗過的碧葉般、翠綠而澄澈的眼眸來到離他僅有幾公分遠的距離時,他忽然不太曉得該如何開口。

他曾經在某個市集見過像那樣的美麗色澤,就在南方大陸的商人販賣的首飾中。被一條柘榴石項鍊吸引的荔安妲拉著他過去觀看,然而他的目光卻落在一對祖母綠耳環上。

偏藍的綠色典雅高貴,卻不凜冽逼人。克勞斯不太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首飾感興趣,也許只是和所有生物一樣,單純的被美麗事物吸引。

就像此刻,他望著她的瞳眸。

蜜琪不知道克勞斯忽然沉默是為了什麼,所以繼續維持著本來的姿勢不動,但是什麼都不做又有點無聊,於是乾脆盯著克勞斯的眼睛不放。

從第一次見面——她是指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蜜琪就覺得,這個男人全身上下最特別的就是瞳色了,金黃的顏色看起來像慶典上看到的蜜酒,溫暖又明亮,光是看著就彷彿能聞到蜂蜜香。當然,蜜琪不打算告訴克勞斯這件事,之前拿牛排來形容他的身材、現在又拿蜜酒來和他的眼睛比對,即使對方脾氣再好,應該還是會覺得她的舉動怪異。

不過一直彎著腰身體有點僵,還是和克勞斯說一下好了。

「克勞斯,我可以起來了嗎?這個姿勢有點吃力。」

褐髮青年面上閃過一絲困窘,他趕緊點頭。蜜琪直起身體,這才注意到自己還沒把奇多抱走。

「啊!抱歉,一個不小心就忘了……」蜜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將從頭熟睡到尾的牧羊犬抱開。身上壓著的重量總算移去,克勞斯鬆了口氣,感覺呼吸順暢多了。

奇多畢竟不是小型犬,被這樣一壓可不怎麼舒服。

蜜琪抱著奇多站在一邊,想到青年被叫醒以前那略帶不適的睡顏,面帶猶豫地朝克勞斯看了一眼,隨後垂下眼簾,欲言又止的模樣引起青年的注意。

「想問什麼?」

「咦?啊!」蜜琪被克勞斯關切的詢問嚇了一跳,不知是否是錯覺,金黃的鬈髮似乎隨著她的驚慌變得更加蓬鬆。克勞斯輕笑一聲,狀似無奈地問:「妳真的覺得自己表現得那麼明顯,我會看不出來?」

蜜琪尷尬的笑笑,環抱奇多的手臂不自覺收緊了幾分,「哈哈,那個、我是……呃,我想問你……」

她想問他做了什麼惡夢。

奇多晚上不知道在調皮什麼,到處跑到處瘋,最後竟然溜到了克勞斯的房間,還跳到人家床上亂蹭,等她追過去的時候,奇多已經整隻狗壓在克勞斯身上了。

而且這隻牧羊犬還吐著舌頭望著自己,一副「嘿嘿,好舒服,要不要一起來躺?」的呆樣。

「蜜琪。」清朗的嗓音打斷了蜜琪的胡思亂想,她朝克勞斯望去,見對方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手抓著衣服領口,「能幫我拿藥和繃帶來嗎?傷口……好像裂開了。」

少女這才注意到克勞斯衣衫上沾著的點點血跡。

「喔糟了!」蜜琪倒抽了一口氣,趕緊把狗放下,衝出房間去找藥箱,房裡只剩奇多和克勞斯互相對望。

「汪!」奇多咧嘴一笑,搖了搖尾巴。

幾分鐘後,蜜琪帶著藥箱回到房間,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奇多將腳爪搭上克勞斯的膝蓋,一臉好奇的往青年身上湊,濕潤的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別玩了,奇多。傷患是很脆弱的生物,一個不小心就會碎掉,我們要溫柔的對待他。」

克勞斯嘴角一抽,決定不對少女的怪異發言做評論。呆萌的牧羊犬依舊非常友善地不斷想靠近他,克勞斯認為應該是被血腥味吸引的關係,犬類向來對強烈的氣味感興趣。

「奇多——」蜜琪拉長的聲音威脅。

奇多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腳從青年膝上放下,後退了幾步便乖乖坐下。蜜琪拿出藥和一卷繃帶,走到克勞斯面前,「衣服掀起來吧,我幫你包紮。」

克勞斯楞了一下,金黃的眼瞳因驚愕而微微瞠大。

赫里亞家在瑟芬提絲帝國的貴族間擁有相當重要的地位,雖然他作為為國征戰的騎士,並不是那麼在意繁文縟節,不過和他相處的女性當中,從來沒有人會這麼……毫無顧忌?

蜜琪這才注意到自己太唐突了,連忙改口:「抱歉,口誤。東西給你,自己處理吧!」

這種說法好像也沒有比較好?

克勞斯無奈地笑了笑,接過傷藥和繃帶,脫下上衣開始處理傷口。

這回輪到少女目瞪口呆地睜大眼,傻楞楞的站在原地。

喂喂!這根本半斤八兩不是嗎!

「克勞斯你是自暴自棄了嗎?就算之前幫你治傷的時候有看過,也不代表之後完全不需要避諱吧?」蜜琪哭笑不得地提醒,秀麗的眉挑的老高。

幾天前那個光是稍微被看到胸口就一臉慌亂的克勞斯去哪了?

「妳不是根本不介意?」克勞斯俐落地包紮裂開的傷處,俊朗的面龐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妳想鬧我是嗎?」

經過幾日的相處,他對少女的個性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了。雖然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但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妖精友人的影響,蜜琪並不容易害羞,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即使被開玩笑也是無奈多於困窘。

也多虧了這樣的個性,與她共處的時候,他能免去許多不自在。

克勞斯不擅長和女孩子交流,即使是過去和荔安妲在一塊的時刻,他也是恪守禮節,從來沒有進一步。然而荔安妲對這樣的相處方式卻不太滿意,儘管她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可是他有時仍能捕捉到那雙淺棕色眼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快。

他的態度就那麼惹人厭嗎?

「別講得那麼難聽嘛!這叫表達善意。」蜜琪爽朗地揮了揮手,打斷了青年的思緒,笑容燦爛如朝陽,「琉蜚雅說過,『使朋友困窘是增進友誼的好方法!』」

「那麼妳和琉蜚雅想必常常讓對方煩惱了。」克勞斯微笑。

「就是說……啊才沒有呢!」蜜琪感嘆到一半才驚覺自己被誘導著暴露了黑歷史,祖母綠般的圓潤杏眸難以置信地瞪向神情輕鬆的褐髮青年,「你耍詐?」

「我相信這也是增進友誼的好方法之一。」克勞斯聳了聳肩,色調偏暖的金黃眼瞳盈滿笑意。

最好是!蜜琪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白皙的臉蛋上維持著……嗯,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什麼表情。

這樣可不行!少女心想,她一定要奪回(不知是某存在的)主導權!

於是,蜜琪用手指捲起金黃的髮絲繞了幾圈,微微瞇起的綠眸中逐漸浮現出一絲不懷好意的亮光。如果此時正在夢鄉中散步的西蒙看見了,一定會為他們一家都深受妖精影響而搖頭感嘆,順便替可能遭殃的克勞斯哥哥默哀。

被帶壞的姊姊可不好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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