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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識到路家姊弟少見地變成被整的一方後,銀曦理解到,即使端正嚴肅如莫寂夜也可能在惡作劇中佔上風。所以,千萬不要小看那些看似正經沉穩的人,看起來越是沒有威脅性的角色,往往就是最不容忽視的可怕人物。

「麻糬過份啦!居然嚇我們。」路人氣鼓鼓地大步向前,祖母綠般的杏眸在強烈的不滿燃燒下顯得明亮。

一旁的路障拚命點頭,以真誠的心大力支持姊姊。

莫寂夜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她,自顧自地往前走,薄唇揚起不屑的弧度,「你們嚇我的次數和手法難道就不過份了?少給我裝無辜。」

「喔喔!所以麻糬你那些時候有嚇到囉?」

「……妳的語氣可以不用那麼興奮。」

望著像個孩子般嬉鬧的妖精朋友們,以及明明板著一張冷臉,卻還是耐心地回嗆……咳!回應的俊美青年,銀曦的灰眸放柔,臉上不自覺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笑什麼?」莫寂夜不知何時放慢了步伐,來到銀曦背後。他低聲在少女耳邊詢問,視線不經意掃過對方偽裝過後改變色澤的黑髮。

果然還是白髮適合她。

雖然不討厭銀曦黑髮的模樣,莫寂夜仍然不太希望她做偽裝。他知道天生白髮對耀日的人們來說相當怪異,若是讓銀曦以本來的面貌與他一起行動,很可能會為她惹來麻煩,那絕不是他樂見的情況。只是他還是比較喜歡她本來的樣子。

人們眼中的古怪面貌,卻是陪伴他熬過那段黑暗、代表著安全和溫暖的象徵。

「你們玩在一起……很有趣。」銀曦淡灰色的眸子如彎月般瞇起,看來有些傻氣,卻又帶著溫馨的美麗。

「妳確定妳的意思不是我『被』他們玩很有趣?」莫寂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疑似幸災樂禍中的精靈少女。

神情如此歡快,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銀曦搖搖頭,像一個否認自己偷看別人打鬧的孩子,可是眼中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妳啊……」黑曜石似的瞳閃過無奈,莫寂夜伸手在銀曦頭上不輕不重地揉了揉,「被他們帶壞了。」

居然眼睜睜地看他被那兩個混蛋妖精騷擾,還一直替他們說話。

「麻糬好過份!能帶壞銀曦的又不只我們!」路人故做委屈的辯解,綠眸促狹地瞄向再度板起臉的青年,「哼哼,區區幾句說教根本無法挑撥我們和銀曦之間的感情!羨慕嗎?羨慕嗎?難不成你吃醋了?要改造成酸味麻糬?」

喔喔~真可愛!

莫寂夜瞪了她一眼,才剛教訓完不久又想鬧,欠揍!

「等會兒去更衣,翩雲的大臣要接待我們。」不打算再廢話下去,莫寂夜提醒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衣服都準備好了,就放在房裡。」

「嗯?」路障詫異地轉過頭,不解的目光直直朝著莫寂夜發送,「翩雲的大臣為什麼要招待我們?」

招待莫寂夜是理所當然的,翩雲是耀日的附屬國,而莫寂夜是耀日的玄王,雖然是祕密來翩雲辦事,但該有的禮節仍然不能少。問題是無論是為了照顧莫寂夜身體才跟來的銀曦、還是純粹旅行癮發作的他與姊姊,都不會在翩雲的貴客名單當中才是。

「不是老嚷著要到處看、到處玩?」低沉的嗓音仍舊是如冬季之風般的冷清,莫寂夜淡淡地說:「帶你們去。」

妖精喜歡熱鬧,對於宴會、慶典之類的場合總是很感興趣,只要忽略辦公的部分,這趟旅程還是能夠讓他們盡興的,畢竟東道主一定會帶著他稍微逛逛,既然路家姊弟喜歡欣賞風景,帶上他們也不是不行。

至於銀曦,她說過要就近照料自己,只好麻煩她跟著,幸好她似乎不討厭在外行動,不會令她不愉快真是太好了。

路障與路人楞楞地看著沒什麼表情的青年,如出一轍的祖母綠色瞳眸睜得圓圓的,當中疑似還有著感動的淚光。

「麻糬……」

這樣的神情使莫寂夜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兩名妖精竟猛然衝上前一把抱住他,「麻糬我愛你!」

「你們……」

「嗚嗚!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們的!」路人淚眼汪汪的抓起莫寂夜的黑色衣襬,非常自然地拿來擤鼻涕。

「沒錯!我們都知道你不過是害羞才不敢說出來,你心裡其實是非常在乎我們的!」路障有樣樣學樣,正想抓住另一邊的衣襬時,卻不經意對上青年宛如地獄惡鬼般充滿肅殺氣息的目光。

「………」

我的死期到了嗎?

路障咕嚕一聲吞了下口水,不由自主的在腦中描繪出自己墳墓上的悼文。

「呃……老大你知道『仁慈』的意義以及它該怎麼寫嗎?」綠眼少年努力壓抑聲音中的恐懼,盡可能笑得和平日一樣燦爛,只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嘗試有多失敗。

莫寂夜沒有說話。

一如往常,他用行動來回答路障——不知道。

「老大、老大你冷靜……把鼻涕蹭在你衣服上的是姊姊不是我啊啊啊——!」見莫寂夜毫不留情地抽出掛在腰側的長劍朝他砍來,路障哀嚎著往一旁閃躲,內心回想起曾在書裡看過的一句話——殘酷的鬥爭中,無辜者總是最先犧牲。

重女輕男的臭麻糬!

打從路障認識莫寂夜以來,他就沒看過這名黑暗精靈混血種對女人動手過,說好的冷酷無情公正公平只要惹到我無論是誰都會遭殃呢?沒有這種設定嗎?

儘管有時他覺得,莫寂夜對女人的態度根本不是紳士,而是宛若面對洪水猛獸般的退避三舍。對銀曦和老姊時除外,銀曦和猛獸無法成為同義詞,老姊則不被視為女性。

「寂夜!」銀曦連忙拉住莫寂夜,她知道他們只是鬧著玩,可是拿出武器來「玩」還是太危險了。

莫寂夜止住了動作,眉頭輕蹙。不知是否是錯覺,銀曦覺得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俐落地將劍收回劍鞘,青年眼簾低垂,別過頭低喃了一句:「偏心。」

他的神色不帶任何怨憤或指責,安靜的模樣倒顯出幾分落寞。

並不是認真想和那兩個搗蛋鬼計較,若真要對他們怎樣,他根本不需要拖到現在。對於銀曦袒護他們倆這回事,他想自己是習以為常的,只不過莫寂夜有時會懷疑,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嗎?

原以為少女不會注意到那句話,但銀曦偏偏聽見了。即使明白莫寂夜不會刻意藉由嘲諷來使她不自在,她的臉蛋仍然不受控制的開始發燙。

她已經習慣妖精愛鬧的個性了,所以大部分時間裡,她總會下意識容忍他們沒有惡意的把戲,不過那樣做卻容易給別人帶來困擾。

不安的偷瞄莫寂夜一眼,她走到路家姊弟身邊,示意他們向莫寂夜道歉。

自知理虧,路人與路障沒有反抗或繼續鬥嘴,乖乖的和莫寂夜賠罪,態度誠懇。

「對不起。」路障低著頭。

「我會洗乾淨的。」路人小聲承諾。

俊美的臉龐依舊看不出喜怒,莫寂夜沒有對他們的歉意做出任何回應,銀曦不禁感到忐忑難安,深怕青年真的被惹怒了,隨後又整理好表情,鼓起勇氣以探詢的視線望向他。

這樣就不是偏心了吧?

少女莫名認真的眼神讓莫寂夜無法再裝作無動於衷,他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沒有下次。」

自己不可能拗的過眼前的三位,這點毋庸置疑。

路人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沒問題,反正我還有別人的衣襬……咳!我是說我的朋友很多。」

銀曦少見地與莫寂夜站在同一陣線,不滿地瞪了路人一眼,儘管威嚇效果不足,要制止妖精少女的多嘴也綽綽有餘了。

雖然路障覺得姊姊決定閉嘴的原因是因為醋麻糬會開心,而麻糬一開心,他們就有好戲看。

畢竟伊迪琳斯卡共有的常識之一就是——妖精的安分大多抱有目的。


月夜.jpg

笑笑鬧鬧的談完天,他們便解散去換衣服,即使非人的某些觀念與人類大相徑庭,但是男女有別這個詞之於他們還是有意義的,一起換衣服這種事不在他們想要辦到的範圍。

「銀曦!我這樣可以嗎?」路人穿著一件繡著荷花的淺綠色長裙,搭配白色的上衣和淡藍薄紗,瀑布般的柔順黑髮散在背後,白淨的臉蛋上掛著微笑,乍看之下竟有些許溫婉典雅的感覺。

老實說,單從外表來看,要發覺她的真實個性簡直難如登天。銀曦仔細端詳打扮過後的克萊妖精,心中不禁感嘆。

路人的長相相當驚人的——和她的個性差距甚遠,是屬於文靜乖巧的類型。冷色調的祖母綠色杏眸鑲嵌在白皙甜美的鵝蛋臉上,蝶翼似的烏黑眼睫為她的雙瞳增添魅力,小巧的鼻、薔薇花瓣般的唇配上柔和的五官……真的,只要她不說話,必然會被誤認為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

「頭髮整理一下,再稍微加點裝飾應該就行了。」莫寂夜不在場,銀曦說話就順暢多了。她將梳子和首飾盒遞給路人,讓妖精少女好好打理一下髮型,畢竟在東方大陸,公眾場合披頭散髮是不禮貌的。

秀眉微蹙,路人不情不願地接過銀曦拿來的木梳,把首飾盒放到一旁,看著鏡子梳理墨色長髮。

她不討厭盤髮,只不過那種造型離譜、滿頭髮釵、像糖葫蘆串一樣的詭異造型,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要不是不想讓麻糬丟臉,誰管那些人類的意見啊!希望翩雲人偏好的髮型不是那樣,不然路障看了一定會狠狠嘲笑她一頓。

銀曦無奈一笑,轉身拿了另一把梳子整理滿頭青絲。

莫寂夜替她準備了一套質料柔軟的美麗暗藍色衣裙,上頭繡了銀色弦月紋路,和月煞的標誌恰巧有些相似。整套衣裝並不華麗,卻透著一股神祕。繫上白蓮色的腰帶,銀曦望向鏡中的倒影,此時的她已戴上偽裝用的魔法飾物,除了一雙月長石般的淡灰色眼眸與不似東方人的輪廓,她幾乎沒有太異常的地方。

「哇喔~不錯嘛!銀曦妳這樣絕對可以迷倒麻糬,雖然我覺得妳就算不打扮也美~炸了!」

打扮完畢的路人湊了過來,笑容滿面地打量著銀曦,綠瞳亮起期待的光澤。

精靈少女身穿幽雅的夜空藍服裝,白色的腰帶染了淡紫色曇花,上頭繫著兩個精巧的蝴蝶吊飾,靜謐中帶著一絲靈活的可愛。變得如鴉羽般漆黑的柔順髮絲梳成簡單的髻,白玉五瓣花造型的銀簪固定在髮髻上,花蕊以藍玉髓點綴,垂下的流蘇掛著珍珠,柔雅又婉約。整套服飾搭配下來說不定真能達到沉魚落雁的效果,可見莫寂夜的用心。

齁齁齁!麻糬真是太狡猾了!用心良苦呢~ 路人激動的想。

嘴角勾起甜美的弧度,銀曦不解地看著自顧自在一旁轉圈圈又喃喃自語的妖精,不明白好友為何又陷入亢奮,只希望她別再打壞主意,寂夜接下來會很忙,疲累之餘還要應付妖精的奇襲,未免太可憐了。

「姊~妳好了沒啊?又不是在拉肚子,幹麻花這麼久時間?」路障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銀曦往窗外一望,發現夕陽的最後一點光輝早已被夜空吞噬,連忙推開門向外走去,「抱歉,我們太慢了……」

道歉的話到了一半便忽然止住,跟在銀曦身後的路人沒聽見後半段出現,有些疑惑地探頭:「怎麼啦?銀曦,外面有東西嗎?話怎麼不說完……哇喔!」

路人呆呆的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杏眼圓睜。

路障傻傻地望著身旁的一女一男,嘴巴微張。

月長石般帶著朦朧感的淺灰雙眸倒映出那人的身影,英俊挺拔卻不過份囂張,一身玄色服裝如深深濃夜,幽暗而無一絲光輝,只有在衣裳上勾勒出一頭獬豸的沉金繡線是唯一的明亮。他專注地凝視她,沒有一瞬轉移過目光,俊美的面龐帶著難以讀懂的情緒。銀曦楞楞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和他一樣無法移開視線。

莫寂夜站在階梯下,屋子旁的櫻樹被風拂落些許花瓣,離他僅有數步之遙的少女就像被凝結於平靜湖面的明月一般,映在墨玉似的眼瞳裡。他不曾見過她盛裝打扮的模樣,在傷勢痊癒後不久後,他便離開了她。而與她相處的時刻裡也沒有需要換上正裝的場合,儘管她的每種樣貌對他來說都是美好的,但是……

能看到她如此罕見的動人模樣,於他來說也是一種特別的幸運。

薄唇輕揚,莫寂夜伸出手,對仍在發楞的銀曦說:「下來吧,宴會要開始了。」

銀曦這才回過神來,來不及為自己失常的表現感到難為情,莫寂夜便已來到她面前,帶著薄繭的大手牽起她的手。「我們走。」他淡淡一笑,緩步帶著她往宴客室走去。

路家姊弟一直維持方才傻瓜似的表情,直到莫寂夜和銀曦的背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他們才如夢初醒般跳了起來。

「姊!」

「障!」

路障握緊雙拳,祖母綠色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悔,「看的太入迷,錯過用『青春真是美好』的笑容注視他們的最好時機了!」

路人悵然地朝遠方望去,臉上有著深深的失落,「我還沒把他們畫下來,這樣就不能在婚禮上拿出來展示了……」

「真可惜。」兩妖精異口同聲地惋惜道。

為了排遣遺憾的心情,姊弟倆在外面稍微閒逛了一小會兒才前往待客堂,反正宴席的主角不是他們,遲到了其實也沒有人會介意,再說他們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混進去的方法,無須擔憂。

「吶,二姊。妳覺得銀曦姊和寂夜……有可能嗎?」路障一邊踢著路旁的小石子一邊問道,語氣中完全沒有平日開玩笑時的不正經。

路人低下頭,鴉羽色澤的髮絲垂落至眼前。她伸手將那一縷髮絲繞至耳後,輕聲回答:「我希望可以,他不排斥她,這是個好的開始。不過你說,『那件事』會不會有影響?」

路障與路人對望,雙方都在彼此如出一轍的眼中看見了擔憂。

他們認識莫寂夜也有一段時間了,在相處的點點滴滴中,這名混血種青年嘴上不說,心裡卻給予他們極大的信任,因此關於莫寂夜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的「那件事」,姊弟倆多少知道個大概。他們相信銀曦不會介意,更不會因此輕視莫寂夜,可是……

「算了,終歸來說,事情的發展取決於他們的選擇,我們再怎樣瞎操心都沒用,順其自然吧!」路人揮了揮手,很快便打起精神。

「沒錯,與其在這裡煩惱,不如待在他們身旁守護他們,徹底碾掉所有危害!」路障露出躍躍欲試的笑容,綠瞳裡的煩憂一掃而空,他相信比起站在原地憂慮,看情侶的笑話……咳!採取行動更加實際。

於是妖精姊弟便帶著愉悅的心情往宴客廳前進。

然而當他們來到布置華麗的廳房外頭時,卻忽然感覺到濃厚的黑暗氣息。

此時離他們最近、擁有暗屬性力量的人只有一個。

路人和路障的臉上閃過一絲警戒,二話不說衝了進去,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有誰出事,但他們看見——

一身玄衣的俊美青年神情冷酷,右手掐著一名美艷女人的頸子,黑曜石一樣的鷹眸猙獰的宛如發狂的猛獸,充斥著要將人撕裂般的兇暴殺氣。

「麻糬住手——」

 

 

 

莫寂夜非常認真的發火了!這次真的不是開玩笑。至於他動怒的原因?請待下回分曉。

By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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