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天空樂園

他又見到了她，很久違的。

近來他的身體不太對勁，擔憂的朋友私自請了月煞的人來，據說是雙姝神醫中的「月凝神醫」白霜月的弟子。莫寂夜來不及阻止那位友人，他向來不喜與陌生人接觸，況且他的狀況還未糟到需要讓對方的首領出面。

但他沒想到會是她，那個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那個唯一一個讓他完全放心的人。

她的安靜出乎意料，少女並不聒噪，可是也沒有如此沉默。畢竟以前，在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的時候，她總是有不少話能和他說。那時他總是默默傾聽她的一言一語，儘管惡夢仍糾纏著他，可至少她的存在舒緩了那種不安，使他不至於被摧毀。

一開始他差點沒認出她，她偽裝過後的模樣讓他好不適應，或許是因為第一印象的緣故，莫寂夜比較習慣她白髮灰眸的模樣。雖然在一般人眼裡，那樣的外貌簡直就像妖怪，但是對他來說，那才是她真實的面貌。

想到這，莫寂夜的唇角微微上揚，淡淡的淺笑使俊美的臉龐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幾分難得的柔和。

「哦～看看這充滿熱戀氣息的幸福笑容，玄王大人終於要邁向人生的春天了嗎？意思是我再也不必擔心酷寒殺氣侵襲了嗎？這代表出了事只要躲到嫂子背後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嗎？太棒啦！這真是太感動啦！這絕對是耀日歷史上最大的勝利！這一定是神所賜下的……」清朗的嗓音流暢的道出一連串誇張的語句，路障以感慨的神情遙望遠方，滔滔不絕地抒發內心的感動。

好心情彷彿過眼雲煙般消散，令人不悅的是，那陣煙是被吹走的。

鷹眸冷冷地掃過，嚇得黑髮少年差點嗆到，未出口的「奇蹟」二字硬生生卡在喉嚨裡。

莫寂夜盯著少年，冷漠的扔出兩個字，「閉嘴。」

黑髮少年哭喪著臉，哀淒的轉身，「嗚哇！二姊！老大好狠喔！我的心靈受到傷害了！」

坐在角落的少女抬起頭，祖母綠色的眸子瞄向莫寂夜，又看了看少年。

「我覺得要是你再吵下去，受傷的就不只是心靈囉！要知道麻糬耶可是冰麻糬，路障。」

路障眨著與少女一樣的祖母綠色眼瞳，委屈地說：「人姊，我哪有吵？我只不過是想說聲恭喜嘛！」

「笨哪！都還沒追到說什麼恭喜？要祝賀的話等到婚禮再說！」路人一臉「你真是個傻瓜」的鄙夷表情。

姊弟倆旁若無人的爭執著，直到一道黑影遮住他們。

「說夠了沒有？」莫寂夜面若寒霜，殺氣直直的往他們的方向衝擊，他真是受夠了他們談論自己時總是無視他的存在，尤其是路人給他取的那些綽號，「麻糬耶（後面會隨心情變成ㄟ、欸、吔等雜七雜八的怪叫）」？

莫寂夜並不是一個暴躁的男人，至少路家怪胎不在時不是。

「出現了！老大的冰風暴殺氣攻擊出現了啊啊啊啊啊————」路障慘叫。

「快！快把我的水壺拿來！超天然冰水就在眼前了！」路人興奮的催促。

「先拿棉被啦！都要凍死了還喝什麼水！」

「這種程度凍得死誰？拿水壺啦！」

看來他們的鬥嘴一時半刻是不會結束了。莫寂夜不想再聽他們耍嘴皮子，逕自推開門離去。

真是的，一直都這麼吵。頭痛的揉揉額角，他輕嘆了一口氣。

他是在一年前遇到路人和路障這對姊弟的，那時他還未擔任玄王。記得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要將朝臣反叛的證據送回，結果這兩人不知怎的引起騷動，逃跑的時候居然跟在他後面！

他們倆一邊逃跑一邊吵鬧，到最後完全把他害慘了。

「嗚喔喔喔喔！追來啦！姊！他們追來啦！」

「我知道！別對著我叫！」

「姊！前面有人啊！」

「有人就有人，關我們什麼事！撞到了再來吵！」

「撞到就來不及了啦！」

連累他也就算了，他們被包圍時竟然還敢躲在他後面！那兩人之後是怎麼說的？「想說你長得高，搞不好可以一次遮住我們兩個啊！」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麼？嬰兒嗎？還是以為他是熊？

後來看他被圍攻，路人和路障才加入戰局，結果他們的身手根本不下於他，他們還有臉說自己是脆弱的孩子？

莫寂夜絕不承認那對姊弟的存在雖然讓他必須為了一些可笑的事情東奔西走，卻也用「忙碌」來保護他不受過往的痛楚傷害。

他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但那雙鋒利如刃的眼眸卻柔和不少。

來到為銀曦準備的房間門前，他輕敲門板，等待裡頭的人回應。

銀曦坐在梳妝台前，靜靜望著鏡中的倒影，拿起木梳輕梳著雪白的髮絲，細想著這幾天下來所發生的種種。

那一日見面之後，莫寂夜就為她預備了一間房間給她住，隨後便先去處理其他事了，而她始終沒機會問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用了魔法偽裝。

為什麼莫寂夜會知道她真正的樣子？銀曦不明白，自己的偽裝雖然只是簡單的改變髮色與瞳色，問題是一般人通常只要這樣就會被蒙混過去了。

難道是作為暗衛之首的敏銳觀察力？

但那還是無法說明他看見自己時的奇怪反應。

黑曜石似的眼眸裡充斥著欣喜、溫暖和眷戀，儘管莫寂夜的表情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動，她依然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中感受到深深的愉悅。

就好像與光相遇的植物一樣，充滿耀眼的生機和色彩。

鏡影中，那雙灰色的眸子泛起與她一樣的疑惑，銀曦伸手碰觸鏡面，不發一語。

叩叩！

敲門聲喚回她的思緒，銀曦趕緊起身開門。

「打擾了。」門外，莫寂夜微微頷首。

銀曦也輕輕點頭，算是打招呼。

他與她有商量過，先檢查身體再來進行診治。一開始銀曦有些擔心，莫寂夜討厭肢體接觸是出了名的，但是檢查身體幾乎無法避免碰觸到他，因此她在討論時便先和他說明及致歉，並提出會以布巾托在手上的條件，請他務必配合檢查。出乎意料的是莫寂夜對於她的要求的反應。

他笑了。

當時莫寂夜聽完她的條件後，便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儘管不到她認識的某對妖精族姊弟那種笑倒在地的誇張大笑，但見到這個冷漠的男子就這麼笑出來的輕鬆樣子仍然讓她相當驚訝。

資料上說他不苟言笑、冷酷無情，可是不管她怎麼看，都覺得莫寂夜是個和善的人，只是常常板著臉，語氣又冷淡而已。果然傳聞不能輕信啊……

「要開始了嗎？」見她楞楞的不知在想些什麼，莫寂夜輕聲詢問讓她回神。

「啊！抱歉！」察覺到自己再度恍神，銀曦慌忙道歉，淡灰色的眼眸不安的眨動。

「沒事。」莫寂夜抬手，淡然地示意銀曦不用在意。

對莫寂夜投以感激和抱歉的笑容，銀曦趕緊集中注意力，避免再次出錯。

她伸出手，要莫寂夜把手交給她，準備以感知來了解他的身體狀況。

莫寂夜看著她白皙的手，挑眉。

不說話他怎麼知道要做什麼？她好歹解釋一下吧？

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會兒，銀曦才發覺莫寂夜不懂她的意思，她連忙指示道：「請……手。」

「什麼？」莫寂夜皺眉。他聽不清楚她的聲音，事實上，這幾天來他一直聽不清她的聲音。也不是他的耳朵有問題，而是銀曦的聲音真的太小了，除了情緒劇烈起伏的時候，她幾乎安靜的像個啞巴，印象中她不是這樣的啊？

「請伸手。」銀曦不好意思地提高音量。

莫寂夜定定地注視著銀曦，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依言將手交給她。

兩人……半人一精靈右手交握，銀曦將力量聚集，輕柔、緩慢地送往莫寂夜那裡。

宛如晨曦之光的淡金色光芒圍繞在他們交握的手邊，這時，莫寂夜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波動傳向自己，像是水流一般。很難形容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只覺得那股波動暖暖的，沒有惡意，反而像個好奇的、想要認識新事物的孩子一樣探向他。

莫寂夜沒有反抗，靜靜地讓那力量探索自己。對他來說，讓人感知自己其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他不常這麼做，不僅是因為暗衛不能任人隨意近身的緣故，同時也是因為他對別人在自己身上亂碰感到深惡痛絕……

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憶，莫寂夜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厭惡地蹙起英挺的眉，像是想甩掉髒污般搖了搖頭。幸好此刻的銀曦閉著眼，看不見他的動作，否則她大概會被莫寂夜突如其來的不悅給嚇到。

要是提出要求的是別人，他肯定會拒絕。凝視著閉上雙眸的精靈少女，莫寂夜嘲諷地想。都那麼污穢了居然還會怕髒，說實話，還滿可笑的吶……

對莫寂夜的內心狀況一無所知的銀曦仔細的使用感知，感覺著莫寂夜的靈魂，流動在他體內的力量，幽暗、冰涼、黑天鵝絨似的顏色，彷彿夜空般寧靜而孤寂……

答案已然揭曉。

黑夜的子民、受到諾克彌恩祝福的種族——黑暗精靈。

唯一讓銀曦感到不解的是，莫寂夜究竟是誰的血脈？按理說精靈不會拋下同族的任何孩子，當然也不排除那名黑暗精靈已死的可能性……看來只能問問莫寂夜本人了。

「好了？」見銀曦久久不語，莫寂夜搖了搖交握的手，問道。

雖然他不排斥她的碰觸，但被這麼一言不發的抓著還是挺奇怪的。

銀曦點點頭，有些尷尬地趕緊放開他的手，灰眸眨呀眨的，視線飄移不定。

看著銀曦故做鎮定卻難掩慌亂的模樣，莫寂夜冷冽的黑眸放柔許多，這麼久不見，她依舊如以往那樣沉靜、讓人安心，然而偶爾因出錯而露出的緊張卻讓他覺得好可愛。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銀曦的頭。

銀曦訝然抬頭，驚訝地望著他。莫寂夜仍是一臉淡然，只有一雙黑眸溫柔無比，彷彿能將她整個吸進去似的……

「非禮啊！」一男一女的雙聲默契十足地登場。

為什麼他們的聲音聽起來會這麼興奮？

熟悉的雙重鬼叫再度出現，莫寂夜強忍著殺人的慾望，以極慢的速度轉身，面無表情地開口：「你們來這做什麼？」

「麻糬，別想轉移話題！我已經過了被這種把戲呼嚨的年紀了！」路人大步向前，祖母綠色的眸子中閃耀著正義的光芒。

也許是野獸看到食物時，眼裡會有的兇光也說不定。

光看就知道她接下來絕不會說什麼正經話，果然，下一秒路人馬上衝到許久不見的好友身邊，「麻糬帥喔，眼光讚！霜月大姊可以放心了！銀曦的魅力果然很大，不愧是霜月大姊的徒弟！」

路障也不遑多讓，連珠砲似的丟出一堆問題，「欸～老大，你跟銀曦姊認識？進行到哪一步了？怎麼不早講？居然沒請我們喝喜酒，太過份了老大你沒良心啦！」

銀曦被他們一連串的問號、驚嘆號弄得一愣一愣的，灰眸圓睜，像隻呆呆的小倉鼠。

路人、路障。伊迪琳絲卡赫赫有名的克萊妖精姊弟、眾所皆知的胡鬧專家。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你們認識？」莫寂夜皺起眉頭。

「當然！」姊弟倆異口同聲道，如出一轍的綠瞳笑得像彎月一般。

「都是伊迪琳絲卡的子民啊！」

「平時工作也會遇到。」

「話說麻糬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轉移話題喔。」

「對啊，你還沒告訴我們紅包需要包多少。」

聽了一堆廢話，莫寂夜大致釐清了幾點：一、路人和路障也來自中央大陸地伊迪琳絲卡帝國，所以和銀曦認識。二、他們在工作上有交集。三、這對姊弟吵死了。

「別亂說話，到底來這做什麼？」莫寂夜壓抑住高漲的怒火，他不曉得他們倆之前就認識銀曦，只是現在他無法關注那些，因為他們又開始鬧了！

路人轉頭，義正嚴詞地說：「見證一對夫妻結合的神聖時刻！」

不出所料的，莫寂夜直接放棄溝通，拿起枕頭砸倒路人。

路障興奮的鼓掌，「喔喔！老大害羞了…噗！」又一個枕頭砸過來。

老大好無情喔～路障哀怨的想。

路人掙扎著爬起來，不怕死的繼續說：「莫寂夜你這個死悶騷，信不信我模仿你的筆跡寫一篇《本大爺是銀曦的歸宿》貼在王府門口！」

莫寂夜冷冷一笑，冰寒的目光像一把利刃狠狠射向路人，「妳試試？」

路人傲然抬頭，英勇的神情彷彿決意赴死的戰士，然後……躲到銀曦背後，不服輸的瞪回去。

哼哼哼，這麼強力的美人關，就算是麻糬夜這個大冰塊的寒氣也過不來的啦！

莫寂夜凌厲的視線在移到銀曦身上時減緩不少，他微微蹙眉。銀曦猶豫地看了看故意裝可憐的路人，又看了看板著一張臉的莫寂夜。

她討好地朝莫寂夜笑笑，灰眸中夾帶一絲祈求，「可以不計較嗎？」

卑鄙的傢伙。莫寂夜在心中暗罵，決定等會兒再找路家姊弟算帳。一雙鷹眸染上無奈，他嘆氣，點點頭。

銀曦笑開，白皙的臉龐浮現燦爛的笑靨，莫寂夜溫柔地望著她，唇角帶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淺笑。

路人和路障也一起笑，只不過姊弟倆臉上的是那種「情侶放閃中，我們不打擾」的賊笑。

路人決定今天晚上要開始思考小姪女的名字。

路障打算來好好想想小姪子要叫什麼。

四（人？）都笑著，但心中的想法相差甚遠。

我正在努力嘗試不讓氣氛冷掉，我可不想步上《竹姬》的後塵，我已經定把那篇改成前傳，不然主角實在太沒存在感了啊！

正式版《竹姬》以後再處理，我得好好努力了。

By 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