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天空樂園

踢踏踢踏，馬蹄聲在薄霧瀰漫的清晨中一下下敲擊著節奏。莫寂夜坐在車內閉目養神，銀曦靠在他寬闊的肩上沉沉地睡著，胸口隨著輕淺的呼吸起伏。

多麼寧靜的畫面，少女的雪色白髮與男子烏黑的髮絲相互映襯，彷彿黑夜中那白玉般的明月，潔淨而美好。

「我們繼續前進～我們不停前進～何方是目的地？我也說不清……」路人的歌聲打破了一切，不管剛才的氣氛再怎樣美好恬靜，這首歌一插進去便什麼都毀了。

莫寂夜睜開眼，夜空一樣的黑眸帶著惱火掃向路人，「安靜點！」

他一直維持著淺眠的習慣，稍有動靜就會醒來，但是那個欠打的妖精少女的宏亮歌聲可不只有「動靜」這樣的程度而已，要他說，那應該是類似「噪音」、或是「干擾」之類的玩意兒。儘管路人的聲音並不難聽，那首歌也沒有很差勁，問題是只要她選擇在別人睡覺的時候唱，就會被當成擾民。

「啊！對喔！銀曦在睡覺。」路人降低音量，祖母綠般的清澈眼眸不安地眨了眨。她偷偷地瞄了銀曦一眼，見白髮少女沒有被吵醒的跡象才鬆了口氣。

「就說要唱的話輕輕哼就行了，吵到人家了吧？」路障斜眼看著他的姊姊，幸災樂禍的嘲笑，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路人挑眉望著大膽在自己面前囂張的弟弟，決定好好教教他什麼叫對姊姊的尊重。

她悄悄地把水元素聚集在手中，伸出手指在路障的肩膀上點了點，在他轉過頭的瞬間狠狠地把凝聚了水球的手按到他臉上！

「哇啊……咳咳！姊妳幹嘛啊！」一大灘水噴在路障臉上，然後滲進反應不及的克萊妖精的鼻子和嘴巴中，他一邊咳嗽一邊斷續地抗議，綠眸不滿地瞪著路人。

「當然是教育不聽話的頑皮弟弟囉！」路人聳聳肩，對著路障吐了吐舌頭，一副「這還需要問」的表情。

「我不聽話？」路障瞪大了眼睛，抹掉滿臉的水，難以置信地看著臉皮和自己差不多厚的姊姊，深深覺得她的無恥程度絕對遠勝自己。「姊，妳知道我的個性會這樣有一半以上都是因為受妳影響嗎？」

「你想把自身的墮落怪罪於我嗎！」路人義憤填膺的怒瞪路障，彷彿他說出了什麼十惡不赦的混帳話，可是莫寂夜覺得路障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不過路障的誠實並不能消除他的煩躁，在忍受了姊弟倆不知道第幾句的無意義爭吵後，莫寂夜終於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們：「你們兩個給我安靜點！」

如墨似夜的漆黑鷹眸帶著冰寒的怒氣瞪向他們，姊弟倆瞬間安靜下來，像是挨罵的小狗一樣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一模一樣的祖母綠色雙眸眨呀眨地望著莫寂夜。

「麻糬好兇。」路人小聲地說，然後閉緊嘴不敢再打鬧。

莫寂夜沒有反駁路人的說詞，他本來就不是個多溫和的人，況且不狠一些根本管不動他們。

「老大，你這麼兇小心把銀曦姊嚇跑喔。」路障不怕死的喃喃念了一句，隨後被青年冷戾的眼神嚇到立刻坐正。

哎呦，麻糬小弟害羞囉～路人和路障同時在心中暗笑。

莫寂夜依舊是一臉冷肅的表情，英挺的眉緊緊的蹙起。這對姊弟真的從來沒讓他省心過……好吧，不是從來沒有。他承認他們的存在使他的生命不只有咒詛和痛楚，問題是他們也相當樂於讓自身的存在為他人帶來窘迫與無奈。還有，為什麼路障老愛叫他老大？被個兩百多歲的妖精那樣稱呼真的感覺很怪異，他的歲數絕對沒有超過那對非人姊弟。

內心正閃過一回回關於路家姊弟闖禍記錄的莫寂夜將大半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那段悲慘記憶上，完全沒發現靠在他肩上的白髮少女在他們的談話聲中睫毛輕顫，早已緩緩睜開月長石般的淡灰色眼眸。

「怎麼了嗎？」銀曦迷糊的揉揉眼睛，似乎還未完全清醒過來，朦朧的灰眸困惑的注視著莫寂夜。

莫寂夜嚇了一跳，他太專注在想事情上了，根本沒有察覺身邊的精靈已經甦醒。

「沒事，吵醒妳了？」莫寂夜關心地問道，順便給路人和路障一個警告的眼神，姊弟倆不禁毛骨悚然，不約而同的瑟縮了一下。

銀曦搖搖頭，輕輕地拍了拍莫寂夜的手臂，表示自己不在意，不要和路人他們計較。

路人和路障感動的看著銀曦，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友人啊！多麼溫馨又有義氣，和那個彆扭冷血的沒良心麻糬完全不一樣！

「別以為不講話我就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那個彆扭冷血沒良心麻糬的聲音陰森的響起，嚇得姊弟倆一臉驚恐的抱在一起，如果不是馬車空間不夠，他們一定會躲到銀曦身後。

東方大陸的人不是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雖然不知道莫寂夜是不是英雄，可是他們確定銀曦是美人，那麼麻糬應該也過不了這一關吧？

莫寂夜還是那張冷臉，就是那種小孩看了會哭的、嚴厲又不近人情的臉。他知道那兩個傢伙絕對、又在想一些失禮的事情了。

「是誰出發前說自己不會鬧的？」青年低沉的嗓音平靜得像是掀不起波瀾的冰湖，卻讓人充分地感受到，假如敢敷衍他，這份平靜將會成為狂風暴雨的前奏。

路家姊弟百分之百明白青年已經打算要認真了，想也不想就對莫寂夜身旁的白髮精靈投以求救的目光，銀曦注意到他們可憐兮兮的眼神，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拉一拉莫寂夜的袖子，在他低頭望向自己的時候輕聲懇求：「不要生氣。」

墨色鷹眸與淺灰眼瞳對視，莫寂夜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動，銀曦不由得有點緊張了起來，她盡量不動聲色的回望，卻不曉得自己的情緒早已被對方看破。

莫寂夜凝視著強作鎮定的精靈少女，過了許久，久到銀曦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才輕輕地嘆了氣，「別總是縱容他們。」說完後，摸了摸她的頭便靠回椅背上閉目養神。

銀曦愣愣的看著自顧自閉上眼休息的男子，撫著他方才摸過的雪白髮絲。

打從她來到他身邊之後，他似乎常常這麼做呢，彷彿與她相熟已久的友人般親暱，偏偏她根本不記得自己過去是否

見過莫寂夜，這可真是傷腦筋。

而且，更重要的是……

她忘記問路人和路障，莫寂夜態度親切的理由了。

緩步走入為他們準備的宅邸，路人和路障拉著銀曦找房間去，讓莫寂夜與他的部下商討工作的事情。

畢竟那些事多少都和耀日的國家機密之類的息息相關，儘管莫寂夜是他們的朋友，但是不能探聽的事情就是不能探聽，他們這些「外國人」還是不要隨便涉入別人的「國務事」比較好。

「話說麻糬什麼時候要做決定啊？雖然銀曦可以幫忙，但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他撐不住就糟糕了。」路人趴在床上，搖晃著雙腳問道。

混血種的覺醒和封印都需要同族的非人，也就是專職的「使者」幫助，藉由血脈當中的魔力來引導年幼孩子的力量，選擇要繼續做為人類，或是蛻變為完整的非人。銀曦、路障還有路人都不打算干涉莫寂夜的決定，不過他們都希望他能夠趕快有個結果，不然時間一久，逐漸增強的魔力會開始反噬，莫寂夜的身體扛不住的。

「誰曉得。」路障聳聳肩，伸了個懶腰，「現在的情況還不算太緊迫，所以我們不用太著急，不過也不能鬆懈了，就怕意外發生。」

銀曦點了點頭，想想也差不多是時候聯絡使者前來了。有備無患，她是能夠在莫寂夜力量失控時幫忙疏導，可是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她是光精靈和冰雪精靈的混血，倘若莫寂夜因反噬而身體受損，她能幫上的忙有限，如果有真正的黑暗精靈在他身邊更讓人放心。

「希望尊帝不要干擾我們，要是讓麻糬受傷就不好了，他已經受過太多傷了說。」路人手撐著頰，祖母綠色的杏眸閃過一道幽光，「如果他打算來礙事，我不會客氣。」

「算我一份。」路障露出躍躍欲試的笑容，和姊姊極其相似的綠眸中燃燒著滿滿的鬥志。

銀曦看著陷入熱血沸騰狀態的姊弟，有些好笑地勸道：「不要引起騷動。」

「當然啦，真正的高手即使大鬧一場也不會給人找到證據！」路障得意洋洋的回，清俊的臉龐流露著自信的神采，絲毫沒有察覺出現在他身後的影子。

路人抬頭，看到出現在弟弟背後的那人，雙眼不自覺瞪大，聲音中出現一絲慌張，「喂，障……」

「嗯？姊，妳該不會是怕了吧？」

「我說障……」

「哈哈哈，不可能吧？大哥又不在這，沒什麼好擔心的啦！儘管去鬧別擔心，惡搞是妖精天性。」

「喔？」

當那與路人相差甚遠、冰原凜風似的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時，路障意氣風發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形成一種扭曲的古怪表情。

「所以，你們和我保證的『不會鬧事』，只是在敷衍我？」英俊的面龐佈滿寒意，不知何時走進房間的莫寂夜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路障，語調中的威脅非常明顯，明顯到即使路障想假裝沒聽見都辦不到。

「呃……」路障慢吞吞的轉身，以他平時敏捷的身手來看，這樣的速度真的非常慢。莫寂夜猜他大概以為如此便能逃避即將到來的質疑和怒火。

想得美。

「說清楚。」他往前一步，夜空一樣的黑色眼瞳沒有一絲笑意，倒映著路障慌亂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冷酷。就算是傻子看了也能明白，他生氣了。

銀曦不由得感到緊張，她沒有看過莫寂夜作為暗衛時的模樣，但她覺得很可能就像現在這樣，比平時更加面無表情、渾身籠罩著殺氣，彷彿下一秒就會勒住你的脖子，將你活活掐死。

她想到了莫寂夜身上的黑暗精靈血統，這個種族並不像人類傳聞中那麼冷漠又不近人情，不過他們發起火來毫不留情倒是千真萬確，他……也是這樣嗎？

細微的恐懼如凍結在樹枝上的霜般，從背脊緩緩蔓延，銀曦想要開口，想和莫寂夜解釋。不是那樣子，路障沒有要鬧，不要露出那種表情。這只是個玩笑，你應該看得出來才對。

她才剛啟唇，就被莫寂夜嚴厲的眼神制止，目光中的意思非常明確：別插手。

銀曦僵硬地停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著讓她感覺陌生的冰冷神情逼近路障。心跳因害怕而逐漸加快，她不擔心路障會被傷到，那名克萊妖精雖是少年的模樣，但他好歹是兩百多歲的戰士，不可能在打鬥中失利。可是她實在不希望莫寂夜和他們起衝突，不是那種玩笑似的打鬧，而是充滿怒氣和不諒解的爭吵。

青年站在少年面前許久，一動也不動。久得連心慌意亂的路障都懷疑自己該不會無意識地把莫寂夜給石化了。

「欸……老大？你還醒著嗎？」路障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的問，深怕一個不小心又觸發對方的憤怒神經，導致冰麻糬變成爆麻糬。

要是變成特爆麻糬就糟了……路障心想。

莫寂夜依然是那張冷臉，不過沒有剛剛那麼嚇人了。

然後，幾乎快被嚇出心臟病的路人、路障、銀曦，聽見了一聲輕笑。

咦？

三非人面面相覷，心裡的畏懼更上一層樓，只是擔憂的原因不一樣了，第一次是害怕莫寂夜大發雷霆之下出了什麼意外；第二次是怕莫寂夜氣到精神失常。

「寂夜？」銀曦怯怯地喊了他的名字。隨即發現，這似乎是她頭一回直呼他的名。

莫寂夜訝異地望向她，說實話他只是想嚇嚇路人和路障罷了，畢竟他總不能老是擔任被鬧的那一方，偶爾也該回擊一下。他知道他們倆最怕的就是像他們大哥的傢伙，稍微模仿路過盛怒中的樣子，效果比他想像的好上許多倍，瞧他們慌成什麼樣了。

唯一讓他有點愧疚的是銀曦，她似乎被嚇得很嚴重。

話說，這好像是他與她重逢之後，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風水輪流轉啊。」收起怒容，莫寂夜回復了平時的模樣，只留下這一句話便轉身快步離去。

銀曦不是很瞭解，她困惑的看向路家姊弟，希望能得到一個解釋。只見姊弟倆對望片刻，爾後跳了起來。

「他耍我們？！」

難怪莫寂夜走的時候嘴角揚起了，冰麻糬啥時變成卑鄙麻糬啦？

路人和路障急忙往莫寂夜離開的方向衝，嘴裡喃喃唸著我要找他算帳之類的話，銀曦定定地看著他們跑走，淡灰色眸子中的疑問轉為了然。

「真奸詐。」少女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好啦，這一章感覺還是很溫馨，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暴風雨會降臨，是說我連暴風雨要是什麼都還沒想好。嗯，沒關係，不急不急。總有一天會想出來的。

By 螢星